“这么说,此番倒是大方师难得失误了。”
洛阳,王宫内,魏帝元恪面带微笑,只是,这笑,看在身边人眼中也是惊吓不已,“大王恕罪!”
“大方师何在?”
元恪不答反问,底下跪着的内官已瑟瑟发抖,“国师已闭关十日,还有三天方可出关。”
“揣度天意,本就折损自身阳寿,大方师如此为国,本王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元恪冷哼一声,脸色更是难看几分,“大方师如若元气尽失,本王自会另择贤能。告知国师府,如若国师心有余而力不足,本王不会勉强!”
“是,大王!”
“独孤一族与我元氏的缘分,也该尽了。”
元恪悠悠起身,“独孤有女,得之可得天下,尽是一派胡言!”
••••••••“师兄,你此番究竟是何目的?”
国师府,密室内,大魏当朝国师,大方师衍道难得满面怒容。站在他跟前的,是多年不见的同门师兄,只是,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他的预言从未出错,这次失手,他猜到是有人出手,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他!“师兄,你我各为其主师弟可以理解,可你向来都不参与这朝中事,这次却又为何?”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元恪不是良主,师弟,你再违天意而行之,只能是作茧自缚。”
“那师兄以为,除了大王,还能有谁能收拾这番残局?萧齐气数已尽,大魏此番攻城略地,尽得齐国百姓支持,大王或许有错,可如今也只有他才能挽回这局势。”
“元恪一生注定为女子所累,唯有一子也逃不过年幼而逝,女主当权,秽乱宫闱,牝鸡司晨,群雄纷争,生灵涂炭。大魏气数将近已是在劫难逃,师弟,你阳寿只剩下十年,根本没有力量再逆天而为。”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衍道的眼中陡然闪过惊恐,“你,你居然用了,”“远道一生无欲无求,凡尘也再无留恋之人与物,你我曾有同窗之谊,此番远道逆天向而行已是给予你最后忠告,独孤一族命运几何已与你我再无关联,天意不可违,师弟,莫要再强求。”
平日里疯疯颠颠的师兄此刻满目清明,满头青丝早已不复当年,比起自己更是苍老不知几何,衍道苦笑,“所以,此番师兄故意误导,为的就是让师弟我放手?”
他低低一叹,脸上虽有笑意却不掩苍凉,“可是师兄,你别忘了,乱世之中,谁都不会成为真正的化外之人,天下乱,时局变,就算你我再独善其身,终究也难以逍遥!”
“我已穷尽毕生所学,能保他半生平安,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他自己的抉择究竟几何。”
远道慢慢挪动步伐,一步步往黑暗之中隐去,“独孤有郎,生而不凡,有女清贵,世所罕见,能遇此人,我远道这人间,也不枉走一遭了。”
低低浅浅的声音虽小,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衍道的耳中,密室内,摇曳烛光之中,老态龙钟的模样一览无余,衍道闭上眼,等到最后一丝烛火将要熄灭之时终于霍地睁开,决断二字,眼下,当是避无可避。“国,国师?”
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人,正在打坐的童子半睡半醒间瞌睡去了大半,目光触及他一身朝服也是吓了一跳,“您,”“准备一下,随本座入宫觐见!”
“现,现在?”
“对!”
•••••••••••“国师深夜出关,可是有机要事要禀报?”
王宫,大王寝殿内,元恪一脸漫不经心,随意扣起的衣结若隐若现露出几点痕迹,衍道自然不难猜出那是什么,暗暗叹口气,烟道微微俯身,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大王,小人夜观星象有所顿悟,要立即禀报,惊扰大王清梦,还望大王恕罪。”
“哦?”
元恪终于是有了几分兴趣,“大方师又发现了什么?是否依旧与那命定之女有关?”
“命定之女根本不复存在,小人失职,还请大王恕罪。”
元恪已经变脸,衍道心里陡然一紧,他自认一生阅人无数,看人最是精准,没想到终究还是比不过师兄,“南方宿主势微,正是我大魏反攻良机,陛下乘胜追击,定能有所收获。”
“这件事,本王心里有数,大方师不必多虑,”看着面前白发苍苍,难掩老态的衍道,元恪冷冷一笑,大魏国师至关重要,他元恪,绝不会让一个废物坐在这个位置上。“大方师为国操劳多年,的确是辛苦。”
“小人今日前来,为的就是这件事,”脱下官帽和朝服,衣衫单薄的衍道半身伏地,“小人阳寿将近,自认再无力担任国师一职,还请大王恩准,让小人归隐山林,”“既然大方师有意如此,本王自然不会勉强,”这一次,元恪终于起身,慢慢挪到伏在地面上的臣子身边,将他扶起,“大方师忠心,本王毕生都会牢记。”
“小人不敢,只是,臣还有一言,还请大王务必遵从。”
“说!”
“自先王以来,后廷皆以汉女为尊,大王继位至今,诸妃之中,属于氏女德容兼修,于氏一族更是自先王以来即为朝堂所倚重,王后之尊,非其莫属。”
“大方师与朕,果然心意相通。”
元恪笑容淡淡,声音却是泛冷,“国师之意,想必也是天下万民所想,朕自然应当遵从。”
“多谢大王厚爱,小人告退!”
衍道的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元恪的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但他很清楚,这位少年英主,心里是不快活的。若不是先太子执意与力主改革的先王背道而驰,他一介卑贱之女所出的皇子如何能坐的上这大魏之主的位子?如今对着这满朝公卿,又怎会不时时刻刻想到自己身上沾染的卑贱的高丽血液?萧齐国君非良主,元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衍道虽比不上师兄睿智,但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刚刚对师兄的那番话,不过也是麻痹自己的内心罢了。当年先王元宏对他有再造之恩,他衍道,从来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拼尽自己一生所学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如此、大王,但愿你真能听进小人的话,于氏女虽不是天命之女,但至少贤良淑惠,还有于氏一族这个强有力的后盾,您的后廷和朝堂,至少能安稳的多。衍道最后能为您天家所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国师,”一直守候在宫门外的童子看着那垂垂老矣的身影也是立刻迎了上去,只是,目光触及他一身素服之时也是吓了一跳,“国师?”
“今后,衍道只是一介江湖人。”
宫门已经紧闭,衍道的目光悠远而深长,这个地方,以后,是不用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