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阖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身披麻布,脸上的哀痛让人瞧了都觉得是他们自个死了亲娘。许贵妃更是褪下了一身华服,身着一身黑,乌黑亮丽的头发上连一只素簪都未插上。她双眸通红,由康敏才搀扶着往万佛堂走。宫道上的宫女、太监皆停下来躬身垂首对她行礼。待她走后,有几个小宫女低声议论:“也不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流言,贵妃娘娘平日里这般孝顺,怎么可能害……”后头那两个字她不敢说出来,但旁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另一个宫女道:“我瞧着贵妃娘娘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哪里可能是她做的……定是哪宫的嫔妃看不惯贵妃娘娘势大,有意陷害。”
“可不是吗?贵妃娘娘平日里待我们这些宫人和善宽容,我们便是犯了大错,贵妃娘娘也不会重罚我们,如此心善之人,怎会与太后娘娘之死有关。”
……诸此之类的话,在皇宫各处角落都可听闻。离万佛堂还有一段脚程,康敏才恭敬的低头问:“贵妃娘娘为何不乘坐轿撵,未央宫离万佛堂好一段脚程,贵妃娘娘如此实在是辛苦。”
许贵妃睨了眼康敏才,嗤笑一声,“太后薨逝,本宫伤心欲绝,又如何能安然的享受轿撵。”
“本宫便是要从未央宫走去万佛堂,这般,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本宫待太后至纯至孝。”
“谁都可能害太后,本宫绝无可能。”
许贵妃这话周围跟随的太监、宫女都听见了,但无一人敢吭声。许是只有他们未央宫的宫人知晓,许贵妃平日里待他们究竟如何。旁人口中那些“和善宽容”于他们来说,仿佛做梦一般。因着家人性命都握在许贵妃手里,未央宫的宫人,无一人敢说一句许贵妃的不是。康敏才亦是如此,他是对许贵妃忠心耿耿,附和着,笑道:“这是自然,娘娘您对太后一片孝心,对陛下也是无微不至,这份心思是能感动万千神佛的。”
许贵妃十分受用康敏才这话,笑着点头,“你给本宫注意着些,若这宫里头有人胆敢议论本宫的是非,你就按着原先的法子料理了。”
原先的法子……这深宫里头,宫墙深,古井更深。何况阖宫上下宫女太监不计其数,若是有这么一个两个消失了,又谁会在意呢?康敏才点头哈腰的应声,“贵妃娘娘放心,奴才明白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万佛堂。太后的灵堂布置在万佛堂,此时进宫的命妇已经在殿外等候,姜姒与容氏亦在其列。许贵妃方才出现在万佛堂时姜姒便注意到了她。许贵妃如今在宫里头一手遮天,若是对上她恐怕会很棘手。这般想着,姜姒便拉着容氏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二人隐在人群之中,倒是没有惹的许贵妃侧目。但待到一品诰命夫人挨个给太后奉香时,姜姒与容氏避无可避了。容氏压了压女儿的手,低声道:“你在这儿等着娘,兴许许贵妃不会注意到我们。”
姜姒轻轻点头,却不想容氏方才捧着香上前,许贵妃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道:“原来镇南王妃也来了,本宫方才还以为镇南王妃今日没来呢。”
许贵妃都主动开口了,容氏只能奉完香走到许贵妃面前行礼,回以苦涩一笑道:“太后娘娘昔日于臣妇有恩,不想臣妇还未来得及好好答谢太后的恩情,太后便……”容氏面上浮现悲伤之色,她这悲伤是真心实意的,不似旁人那般虚假。但许贵妃不关心这些。她望着容氏,嘴角浮出一抹悲伤之色,叹道:“世事无常,本宫也没有想到太后突然就……前些日子太医院的太医还同本宫说太后的风寒已经好全,日后好生养着,能再活上五六年。”
容氏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敢问贵妃娘娘,太后娘娘到底为何会突然薨逝……”问下这句话,容氏的目光一瞬不离的注视着许贵妃,是想在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但——许贵妃脸上没有半分异色,只有浓浓的悲痛之色,“镇南王妃既然问了,本宫也念着你与太后的情分,便与你多说几句。”
“太医诊断,太后是死于心悸,许是太后上了年纪,昨夜又是那般吓人的雷雨天,太后恐是被惊到了,一时未缓过来。”
年老之人因着惊惧被吓死倒是常见,只是太后宫里头那么多伺候的人,如此死法,叫人难以置信。但太医确实是诊出太后是因着心悸而亡。众人便是不信,也没法证明许贵妃所言是假的。容氏沉默好半晌才道:“如此,许是上天在召回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常年吃斋念佛,身后定也是入的西天极乐之地。”
许贵妃叹了一声,“你说的有理,如今陛下身子也……太后的身后事都由本宫一手操办,待到太后丧礼结束,便是昭儿的登基大典了,镇南王妃那日也随镇南王一同入宫罢。”
新皇登基大典,有诰命的命妇按规矩都应入宫,此事本不必许贵妃亲口提醒。她此番行为,却有些言外之意了。容氏听出了些许意思,但只当不知,道:“臣妇一切皆按祖宗规矩行事,不敢有半分怠慢。”
许贵妃唇边的笑意微凝,原本和善的眼神变得凌厉了三分,她道:“如此也好。”
“镇南王是老臣了,待昭儿登基,还要仰仗镇南王多多提点他。”
容氏面色一变,惶恐道:“贵妃娘娘折煞外子了。”
“外子只是一介武夫,只有些带兵打仗的本事,旁的事情都是个没用的。”
许贵妃道:“本宫要的就是镇南王带兵打仗的本事。”
容氏眼瞳一缩,垂了垂头,低声道:“若陛下吩咐,外子定是万死不辞。”
话里话外,容氏都并未透露出半分要投效昭王的意思,许贵妃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淡去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了,环顾四周,嗓音带着几分寒气,“镇南王妃,云平县主可有随你一同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