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正皇帝生机早已断绝，他这身子已经是再金贵的补药也无用的。那夜醒过来拽着许贵妃说的手喊着“找凶手”，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他如今的身子就好像筛子，无论补什么进去，都是无用的。但在沈昭登基大典之前，喜贵妃不会让他先死了。因此一直暗令刘院正用药吊着嘉正皇帝道命，至少要撑过登基大典结束。元纪听了康敏才的话，对着殿外的方向遥遥一拜，感激涕零道：“奴才多谢娘娘赏赐！”

这地儿一股子恶心的臭味，康敏才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再度往龙榻上看了眼，确认嘉正皇帝身体“康健”之后转身便往外走。“你继续用心伺候着陛下，少不得你的好处。”

“是是是，奴才明白。”

元纪点头哈腰，将康敏才送至外室才停下步子，一直到康敏才出了养心殿，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外间候着的宫女不经意抬头，瞧见此刻元纪的脸色，吓的倒退了一步。她这般动静也引得元纪侧目。只见元纪那张白净的脸色此刻还残余着来不及收回的阴鸷之色，他的眼神就好似藏在暗处里的毒蛇，充盈着危险。小宫女被吓的眼中一瞬间逼出泪来，两息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垂下头，似是要将整个人蜷缩起来。元纪盯了片刻，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转身入了内室。他走到龙榻前，目光落在搭在水盆上的巾帕上，最后停在盆中脏污的水面上。他凝视片刻，并未接着给嘉正皇帝擦身，而是拿了杯盏过来。慢条斯理的舀了一杯脏污的水，扶着嘉正皇帝起身，轻声道：“陛下，您喝点水。”

嘉正皇帝每日仅有片刻清醒，此时昏迷时任由元纪摆布。他自然无法回应元纪的话。于是元纪面上带着笑意，一点点掰开嘉正皇帝的嘴，将杯子递到他嘴边，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变得扭曲。他低喃道：“喝啊——给我喝！”

“哈哈哈——”元纪喉咙发出克制的低笑声，身子也跟着轻轻颤动着，“陛下，味道怎么样？”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被他如此折辱，元纪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可如今“照顾”嘉正皇帝的这些手段，远远比不上他所遭受的。他所受的一切都是拜沈氏皇朝的人所赐，他全都要报复回去！与此同时，养心殿外。康敏才疾步匆匆的走出了养心殿，闻着外头清新的空气，才敢深吸一口气。将胸腔内的郁气吐出来，康敏才忙不迭走到许贵妃身侧，恭敬道：“贵妃娘娘安心，陛下今儿个气色‘极好’，元公公伺候陛下也伺候的‘十分用心’。”

许贵妃闻言眼尾都泛起了笑意，她伸手抚了抚鬓角，余光朝养心殿看了眼，声音愉悦道：“元纪做事尽心，赏。”

她抬眸望着晴朗的天，笑容满面道：“陛下身子好转，今儿个天气也这般好，本宫这心里头实在是高兴极了。”

然而许贵妃的好心情却只持续到这日酉时。酉时三刻，有昭王府的侍卫急匆匆入了宫，面见许贵妃，一开口说出的话便令许贵妃雷霆震怒。“贵妃娘娘，不好了！昭王今日出府与几位大人小聚时遇袭了……”许贵妃一晌午的好心情顿时如云烟般消散了。她“蹭”的一下起身，面上又惊又怒，“昭王如何？可有大碍？！是何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京都城内行刺储君！”

侍卫畏惧许贵妃身上散发的戾气，只垂着头道：“刺杀王爷的是一群蒙面黑衣人，身份暂未可知，王爷性命无碍，只是、只是……”许贵妃焦急道：“只是什么？！”

侍卫抬眸看了眼许贵妃，硬着头皮道：“只是王爷被刺客刺伤了一只眼睛……”下一秒，许贵妃尖利高亢的嗓音响彻未央宫。“什么？！”

——待许贵妃出了宫往昭王府去，她才知晓沈澜在自个府上摔了一跤，整个脸都摔肿了，一双眼睛更是磕的青紫肿胀。她还来不及幸灾乐祸，便遇上了昭王府传递消息入宫的人。许贵妃命人停下仪仗，那人见着许贵妃立即磕头跪下了，悲切的哽咽道：“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接下来昭王府的侍卫所言，令许贵妃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她身子发颤，手脚俱麻，竭力扶着车壁，颤着声道：“宣太医！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找来！”

“去昭王府！送本宫去昭王府！”

昭王府内，姚芩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在屋外，看着下人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有婢女扶着，恐怕是站也站不稳了。许贵妃一入院子瞧见的便是如此景象，她当即怒从中来，喝道：“你哭什么哭？！本宫的昭儿还没死呢！”

“你再哭的大声些，旁人还以为你是在哭丧！”

遭了许贵妃的训斥，姚芩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用帕子捂着嘴压下哭声，边流泪边道：“母妃，您救救王爷，太医说王爷的眼睛保不住了……”这话许贵妃已经知道了，她本就心乱如麻，此刻被姚芩的哭声吵得更是心焦难忍，便将心头的怒火皆发泄在姚芩身上。“闭嘴！”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除了哭还知道做什么？！”

“哭哭啼啼的吵的本宫心烦，康敏才！若昭王妃再哭一声，你便堵了她的嘴！”

许贵妃疾言厉色，眼冒凶光的模样着实吓到了姚芩，她的哽咽声也卡在喉咙里，睁着一双通红的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不多时，太医院院正刘僖匆匆赶来。他额角沁出豆大的汗，显然是赶路匆忙。他对着许贵妃行礼，“参见贵……”话还没有说完，许贵妃便急言道：“不必行了礼了，赶紧进去给昭儿看看！”

“是是是！”

刘僖忙提着药箱入内。他是有些医术在身上的，否则许贵妃也不会在太医院一众太医中独独挑他做了太医院院正。可也仅限于有些医术。屋内一片死寂，刘僖给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沈昭细细诊断了一番，脸上布满了凝重之色。床榻边还跪着一地的太医，他与这些太医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一个意思。昭王这只眼睛，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