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扶着容老太太入座,看向陈氏,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外祖母,舅母,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陈氏默了默,苦涩一笑:“我就知道此事定然是瞒不过你们的。”
她走到姜姒面前,伸手握住姜姒的手。姜姒才发觉,分明如今天气变暖了,可陈氏的手却比冬日里还要冷。陈氏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状,想要收回手。姜姒却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话语中仿佛带着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舅母,一定会有法子解决此事的。”
“阿姒……”陈氏眼眸中水光涌动,她知晓此事若是被姜姒所知,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是……新皇初登基,哪里容得下反逆他的人?所以此事她不能让旁人插手,便是再难,也得认下。“阿姒,听话。”
陈氏拼命扬起笑,可眉间的愁苦遮掩不住。她强撑起笑意,说道:“皇上已经下旨命宣平侯督办此事,圣旨已下,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何况容氏本就是树大招风,我与你舅舅都曾预料过会有这一日。”
“如今晋王在京都城亦是受人掣肘,你们不必掺合到此事之中,别给你们也惹上麻烦。”
姜姒知晓如今她若说裴临寂有能力解决此事,陈氏也必定不会答应。于是她便顺着陈氏的心意不再提此事,只问道:“怎么不见舅舅?”
平日里这个时辰容元白应该还留在府上,并未去巡铺子。陈氏笑容十分勉强,“天还未亮他便动身回河洛了,此事非同小可,总要回去同容家族老商议一番。”
民不与官斗,何况如今是当今皇帝亲口下旨命容家拿银子出来,容元白想的便是尽快筹集银子,平息此事。容元白和陈氏心里都很清楚,若是他们求姜姒,求镇南王,他们定会想尽办法帮他们解决此事。但容家人达成了一致,都不想再给他们麻烦。接下来姜姒并未再替此事,只陪着陈氏和容老太太用过早膳后便离开了。马车内,兰枝口无遮拦的道:“主子,君澜帝这分明就是故意欺负容家人……”姜姒眉心微蹙,“舅舅舅母想着拿银子交出来息事宁人,可人的胃口是会越来越大的,如今正值国库空虚之时,那点银子能填补几时的窟窿?若是再缺银子,皇帝又故技重施怎么办?”
沈澜登基之初,姜姒还以为他是一个做事有分寸的人。澧朝富户数不胜数,他竟一开口便是让容家一家就拿出千万两白银……姜姒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不太对。沈澜能斗败沈昭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皆是因着他行事极为克制、有分寸。他应当明白容家在河洛名望如何,且河洛半数百姓都靠着容氏一族的产业过日子。若是当真将容氏掏空了,河洛的局势定会变得混乱。姜姒不觉得,沈澜连这般简单的事情都未曾考虑到。如今冷静下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姜姒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从苑,道:“从苑,你派人去查一查此事,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宣平侯府,今日明玉樊未曾出门,只为了等一个人。他一身青衫立于桌案后,桌上放着一卷画像,画像上的人儿赫然是着红衣的姜姒。明玉樊手执朱笔,小心翼翼的将画中少女的唇色描红,而后拿起画轴静静的欣赏着。他眼中充斥着炙热的情意。他对外问道:“可有人来府上?”
侯府的管家不明白他到底在等谁,这样的话侯爷一大早已经不知问了多少遍。管家只能诚实道:“回侯爷,今晨并未有客人上门拜访。”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道:“侯爷,您到底是在等谁?可是与那人有约?需不需要小的去打听打听?”
书房内的明玉樊一怔,眼神凝在画像之中,也未意识到管家看不见,兀自摇了摇头。他要等着姜姒上门来求他。他要让姜姒承他这一份人情。这日晌午时,从苑将探听到的消息告知姜姒,但因着此事是明玉樊与君澜帝在御书房单独密谈,并未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从苑道:“昨日宣平侯不仅见了容恒少爷,还见了京都城另外几家富户,属下去那些富户家打听过了,宣平侯只要求他们上交半年的税银。”
从苑所言在姜姒的预料之内。君澜帝再想要银子,也不可能去得罪所有的富户。若他当真做的太过分,这些富户说不准会联合起来闹事,届时定会有损君澜帝的声望。他本就是刚登基,减免赋税是为了赢得百姓的爱戴,此事若闹开,澧朝百姓只会觉得他们的皇帝是个表里不一之人。姜姒越发觉得君澜帝不可能让容家交出这么多的银子。所以此事问题出在……明玉樊身上。意识到这一点,姜姒“蹭”的一下站起来,她跨步往外走。从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跟上去,“主母,您这是要去哪?”
姜姒沉静的嗓音从前方传来,“去一趟宣平侯府。”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宣平侯门口。一名身穿白衣,头戴帷帽的女子从马车内走下来。宣平侯府的管家见状,眼眸一亮,忙迎上前,行过礼后,忍不住一边窥探着帷帽后女子的脸,一边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来寻我家侯爷的?”
姜姒有意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沙哑,“宣平侯可在府上?”
管家听不出来女子是何人,但心中却松了口气。看来是来找侯爷的。难道侯爷一直等的便是此女?管家忙道:“在在在,侯爷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姜姒眼神一冷。明玉樊一直在等她?他知道她会过来?此一言,让姜姒越发确信此事定与明玉樊脱不开关系。一时间姜姒想不明白明玉樊为何要这般做,她越过管家,径直往侯府内走去。书房门口,管家才入内通禀,下一秒,一道青衫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他惊喜的望着姜姒,脸上满是喜悦,“阿姒妹妹,你当真来了。”
二人的喜怒并不相通,姜姒抬眸,透过白色的纱幔凝着他,缓缓开口:“我今日前来,只想问宣平侯一句。”
姜姒眸光冷然,“容家之事是否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