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陈凡轩已不见赤袍少年的踪影,在他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的时候,他犹见身旁安放了一宿的酒坛,方知道昨日来的真实。其捂着因而醉酒而疼的头,看着酒坛之中几枚洗净的野果,看着已然绽出阳光的烈日,不自禁地眯起了眼。尚在此刻,赤袍少年却是已然自古魅林中的一条密道之中只身入了那妖类地界之中。四下而来的寒风是甚于从前。一片漆黑的地界之下,他遥望着星星冥火屹立原地,却是不再上前一份,像往日一般来迎接自己。赤袍少年正吃惊时,他凭着十几年的熟悉分外淡然地摸黑前行着。忽的,他停住了脚步,他那双轻含温柔的瑞凤眼忽是耀起了一抹赤焰,他冷冷地看着那正是指向自己眉宇之间的寒矛,看着那四周一身寒铁的蚁兵已是将自己围在了中央。自己仿佛是一个外界之人一般,被拦阻在了此地。“尔等且看清楚!我是谁!”
赤袍少年不解,看着四下的族人,喝道。蚁兵们握兵直立,未有一语。“尊主说笑了,他们自然是知道您是谁了。”
蚁兵之后,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讥讽:“错了错了,像你此等弑杀师长之人,又如何做的了我妖界的尊主?”
阵阵冥火,跟随着那一身赤色长袍的老者,在蚁兵让出的冰面上缓缓而来。“自你弑师之时,便已被除去妖界尊主一职!你所行所做!早已被妖界众人唾弃!”
卜壬长老怒不可遏地指着赤袍少年,既是妖界之主凌哲月,喝道。“你胡说什么!”
卜壬长老将如此之大的罪名冠在凌哲月的脑袋上,凌哲月又如何受得了,其气愤地反指卜壬长老,气的正自上前一步之时,却被那直指的长矛逼退了一步。“胡说?”
卜壬长老嗤笑着,说道:“妖界各众且是看的清清楚楚,你可如何说我胡说?”
凌哲月大惊,看头看着将寒矛抓地笔直的蚁兵,知晓其中必有蹊跷,正自退步之时,忽闻卜壬长老大声喝道:“又是要逃吗?还说自己不是做贼心虚?”
“我未做,如何心虚?”
凌哲月看着四下往自己这处逼地愈来愈近的蚁兵,说道。“你既心中坦荡,何不留下来,说个清楚?”
卜壬长老冷笑着,说道。凌哲月看着卜壬长老,本是自手心御起的赤火也是黯然了下去,其双手淡然垂下。问心无愧,心中坦荡。又是何惧之有?“拿下!”
卜壬长老冷笑着,挥手道。四下蚁兵皆是迟疑了片刻,竟是未有动手。“拿下!“卜壬长老有些不耐烦,喝道。四下蚁兵收起手中长矛,伸手便是擒住了凌哲月,往妖界之内押去。正午时分,新月镇外的一匹专以打猎为生的村民,今日竟是一人一只地扛着一只只血粼粼的灰狼回了村落。过了午间用饭的时间,正在亦天门众弟子在烟雨楼正后方的山体之中一一拜别了柳贺的仙墓之后,却只见玄古真人单人立于那弟子墓中,看着那无骨无灰只立一碑的墓,心中满是愧疚。云朽站在师父的身后,他知道这个墓碑是十年之前所立的,那是自己坚守门规的师父,唯一一次破例的时候。亦天门的仙墓之中,非本门弟子不得安葬,既安葬,则受天地庇佑,轮回平安。然而这让这执掌门派门规戒律的玄古真人唯一破例的,便是十多年前的因与妖女交往而被逐出亦天门的陈涯了。云朽怕是猜到了师父这般心生愧疚的原因了。玄古真人回过神,看到站在身后毕恭毕敬的云朽,一收伤神,说道:“朽儿啊。”
“弟子在。”
云朽拱手道。“见到陈凡轩是妖之时。”
玄古真人问道:“你心中是何感想?”
“弟子惶恐。”
云朽言道:“不知所措。”
玄古真人看着云朽,难得地温柔一笑,说道:“不知所措是对的。”
“弟子……”云朽忽的跪将下来,说道:“弟子深知,为苍生,留妖不得,见得陈凡轩这般藏匿新月镇,判其心生歹念,心中竟是戾气而生杀意恒生。我以一人之念而判人生死,有违师父教诲,请师父责罚。”
玄古真人看着云朽,抬手将其扶了起来,苦笑道:“朽儿啊,你四师叔昨日曾跟我说,我对你之管教过于严苛。我昨日未有所思,今日一见,你之言行举止,当真是我有为师当年的几番模样,嫉恶如仇,墨守成规。师父不愿你行着师父的后路,我想你有你自己该有的人生。儿时对你严苛,只愿你心性稳定,现下不该再对你多加管束了。你之心魔因师教导,其解法,既只如此。”
云朽听得师父此言,心中不知为何,竟是落的一丝空。人生之路,若无指导,自身却是分外的无措与迷茫。玄古真人轻然地拍了拍云朽的肩膀,转头看着正在下方安静地站着远望的柳雪絮。柳雪絮见得玄古真人,微微地行礼。玄古真人微微颔首,对着云朽说道:“走罢,你掌门师尊唤我们过去。”
说罢,玄古真人便小心地走过了仙墓,来到柳雪絮的身边,问道:“普儿姑娘可是安顿好了?”
柳雪絮微微行礼,说道:“已由贵派道长御剑带往家乡,当真是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
玄古真人说道:“柳姑娘,掌教真人有请。请随我来。”
柳雪絮不知掌门真人传唤自己有何要事,但自己当下却有受亦天门这般照顾,过去既是礼貌问题,其微微行礼,说道:“那便有劳真人了。”
玄古真人一扬袖袍,灵府灵力冲灌而出之际,苍穹之中,一道赤炎冲天而下,热浪滔天之际,其拂袖而起,拂去那层热浪,赤光泯灭之际,一柄通体赤色似火,雕纹火纹之状的仙剑轻然地浮至两人的身前。玄古真人踏空而落,柳雪絮飘然而落。长剑承载两人重量竟是未有一沉,玄古真人轻一拂袖,长剑破空万里,冲入云霄。“这女子,肌肤胜雪,可比我们亦天门的女弟子好看数倍哟。”
下方,祭拜过了柳贺的亦天门弟子见玄古真人已走,便议论道。本在原地沉闷的云朽见下方有人正自讨论,毕恭毕敬地走过死者之墓,淡淡地说道:“此地乃柳姑娘爷爷之墓,你们也敢如此口无遮拦?”
听得云朽此言,几个人顿时吓得又回到柳贺的目前多拜了几拜:“言多莫怪。言多莫怪。”
云朽面色黯然地看了眼柳贺的墓碑,御空而起,剑诀所引鞘中长剑,踏剑破空万里,绕行烟雨楼山体,直冲而入,落在了玉清殿所在的山体之上。云朽走到了玉清殿门前,方一拱手,便见玉清殿大门敞开。“进来罢。”
苍云真人的声音自殿中而来,云朽微微颔首,步入玉清殿后,身后大门便是自然而闭,玉清殿上下便是被一层隔音阵法笼罩,殿内声音自是与世隔绝。云朽步入殿中,对着苍云真人以及各座长老一一行礼之后,便是跪下拱手道:“弟子有辱师命,未将陈凡轩带回亦天门。”
玄古真人见状,便也是从座位之中站起,同时与自己的徒弟一同跪了下去,说道:“朽儿此次任务的失败,错有大半在我。请师兄责罚。”
“陈凡轩一事,于天地伦理而言,本就不是一件易事。你二人判断有误自是正常。”
苍云真人自灵府之中抽灵而出,一缕海蓝色的流光便是自两人身边抚过,将两人扶了起来。“陈凡轩此事,于云朽命中,自是一劫。”
苍云真人解释道:“此劫,非命劫,且是生劫,渡过此劫,并非涨你修为,而是助你成长。故此,陈凡轩一事,我尚且只能,交由你来处理。”
说罢,苍云真人便是看着云朽。云朽弓腰拱手,说道:“弟子领命。”
“雪絮啊。”
苍云真人看向一旁所坐的柳雪絮。柳雪絮见状,忙是起身行礼,说道:“掌门真人。”
苍云真人微微颔首,说道:“老夫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对于世人眼中的血脉,且不在意,更不在乎。但老夫知道,你对你自己的生养父母,且是有着些许的期冀。今早,我去拜访了一名通晓阴阳生死轮回的老友,他写了一封信给你。”
说罢,苍云真人便是自袖间取出了一封薄纸,将其递给了柳雪絮。柳雪絮接过信函,开信而观,神色大惊。所见信中写道:“柳雪絮,无父无母,仅是初世,尚未轮回。”
“我那朋友才疏学浅,信中所言你大可不必尽数当真。”
苍云真人看着柳雪絮,说道:“不过,他倒是让我推荐你去一处地方。”
柳雪絮小心地将信函收好,问道:“何处?”
“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