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芦笑笑还赖在被窝里，迷迷糊糊间听见张嫂说：“笑笑，你还不起来，外面下大雪啦。”

芦笑笑起来，在花色棉袍外还套上白狐皮的夹袄。出门一看，果然见庭院里白凉凉一片，昨夜间竟悄悄下了好大的雪。程三和福顺，柱子正在除雪。芦笑笑直奔程三跑去，叫他：“程三，程三。程小三会不会冻死呀，你快去救救他吧。”

程三见她趟着厚厚的积雪要奔地窖而去，忙拉住她，对她说：“小姐，你听我说。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你不要去。”

芦笑笑大声说：“不！我要去。”

她跑到地窖的位置，奋力用手扒雪。程三将她抱起，严肃地说：“小姐，你好好听我的话。他……他可能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人物。你不要接近他，我去看看就好了。”

芦笑笑用手一比，不高兴地问：“比大灰狼还危险吗？”

程三叹声说：“比狗熊，老虎，豹子还危险呢。你远远看着就好了。”

程三除开积雪，打开地窖的窖门。看见里面除了储存的食物，只剩一堆脱落的绳子。程三下去检查了一下，然后急忙去禀报张仁达：“老爷，那孩子跑了。”

张仁达嗯了一声，说：“我料到也绑不住他。那绳子是解开的还是挣开的？”

程三说：“是挣开的，有两处都崩断了。”

张仁达哼了一声，说：“那么不是他的同伙解救他，是他自己逃走的？”

程三说：“奴才们失职，我们这就去找他。”

张仁达摸摸雪白的胡子，说：“找他干什么？唉，我不怕他跑了，我只怕他再回来。这几天你们要格外小心了。”

张嫂正在厨房忙活着。芦笑笑眼泪汪汪地进来。张嫂问她：“你怎么了？”

芦笑笑顿足说：“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我昨天陪着他在地窖里就好了，他又冷又害怕的，怎么能不跑？”

张嫂斜眼看着芦笑笑，突然问：“你喜欢他是吗？”

芦笑笑毫不犹豫地说：“是啊，我喜欢。”

张嫂笑说：“他不喜欢你，所以才跑的。他要是也喜欢你的话，那是一定会跑回来的。”

程三走进厨房，把一包干果递给芦笑笑。芦笑笑没好气地说：“我不要。你讨厌，爷爷也讨厌，你们都讨厌。”

程三黯然神伤，说：“这是我给他找来的，他不舍得吃，想送给你的。”

芦笑笑接过干果，低声说：“他也喜欢我吗？”

程三心中难受，转身离开。芦笑笑慢慢走到门口。眼见庭院里是刺目的银白，远方山川树木亦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样的大雪，那少年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想到这里，她忍了再忍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张仁达昨夜没有睡好，只吃了几口早饭就要躺下再睡。程三进来，低声说：“老爷，我想了又想。那孩子真是宫中派来的，对老爷有所图谋的话，他应该尽量隐藏身份，不该这么快就暴露出来啊。那孩子，我一抱起他，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个好孩子，绝非被训练过的狡诈之徒。”

张仁达闭着眼睛，说：“若说他刚会讲话，在半日之间就能背诵这么一大段《周礼》，如此奇才，你教我如何相信？总之这事十分诡异，很是不祥。我现在头昏眼花，要睡觉啊。”

程三退出，吩咐福顺，柱子在家除雪，他要自己去山上砍柴。芦笑笑跑过去说：“我也要去。”

程三说：“你去干什么？”

芦笑笑说：“我就是要跟你去。”

程三低声说：“到了山上，我是照顾你还是找他？乖乖在家里等着，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芦笑笑百无聊赖，一天都在厨房里望着大门口。傍晚时分，程三终于担着木柴回来。芦笑笑跑出去，只见他摇了摇头，当即失望地走回厨房。过了一夜，程三早起去上山了。张仁达因为饭菜不可口，把张嫂大骂一顿。芦笑笑想到昨天爷爷一直昏睡，没有让她背书。今天爷爷这么精神，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考她。于是，她悄悄溜去书屋，想去背书。她推开了书屋的门，却见那少年正静静地坐在书案旁，慢慢地翻看竹简。他见了芦笑笑，只微微一笑。芦笑笑叫了一声：“程小三！”

她跑过去坐在他身边，开心地说：“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呀。”

少年捏起她的手，看她红红的手掌。芦笑笑告诉他：“爷爷打我是为我好的。他一打我，我身上冒汗都是绿色的。爷爷说再打两年，我胳膊上的绿色都能褪掉。”

少年嗯了一声，继续翻看竹简。芦笑笑看着他，只见他脸上有一些淡淡的红润，仿若文静的小女孩儿。她小声地问他：“你爸爸说你比大灰狼还危险，是真的吗？”

少年点点头。芦笑笑又问：“他还说你比狗熊，老虎，豹子都危险，是真的吗？”

少年看着她，点点头。芦笑笑瞪圆了眼睛问他：“那你会不会吃了我？”

少年摇头，微笑一下，说：“我想吃了张嫂。”

芦笑笑吓了一跳。她想了想，也知他是说笑，便说：“张嫂不好吃，你不要吃她了。你谁也不吃，我让张嫂杀一只鸡给你吃好不好？”

少年说：“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

芦笑笑欢快地说：“我给你做饭去。”

她跑到门口又想到什么跑了回来，瞪目看着他。少年问：“怎么了？”

芦笑笑板着脸对少年说：“你不要离开我，跑到很远的地方。你可以在附近的地方藏起来，让我能找到你，可不可以？”

少年想了想，点头说：“可以。”

芦笑笑灿烂地一笑，去做饭菜了。不多时，芦笑笑捧了一大盘子饭菜回到书屋。两人一起把饭菜的热气吹走，一起吃光饭菜。然后，两人就躲在书屋里一起学习。天快黑了的时候，芦笑笑突然想起，对少年说：“呀，你爸爸应该回来了。他天天去山上找你呢。”

她拉了少年的手，飞快地直奔偏房跑去。程三正没精打采地咬着馍馍，突见芦笑笑拉着少年跑进来，他手里的馍馍啪地掉进菜盆里。他上前一把将少年搂在怀里，忍不住流着眼泪说：“好孩子，你告诉我，你不是宫里派来害我们的。你是好孩子。”

少年在他耳边嗷嗷地低吼，一下子把他扑倒。程三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摔倒了挺着肚子，反而把少年压在身下。少年在他耳边说：“我是好孩子。”

程三喜悦之极，他流着热泪说：“程小三你听着，你以后只可以对我嗷嗷地叫。对别人不要这样，会吓到人家。你的好意，人家若误会是歹意，那就反为不美了。”

芦笑笑连忙说：“程小三，你也可以对我嗷嗷的叫，我不怕，我知道那不是坏事。”

程三下定决心地说：“我们去找老爷，你一定不是坏孩子。”

他拉着少年，直奔正房。芦笑笑和福顺，柱子也都跟过去了。张仁达惊讶地坐起，说：“你们都进来吧。”

程三牵着少年走进正房，对张仁达说：“老爷，这孩子绝对不是坏人，奴才可以拿性命来担保。”

张仁达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温和地说：“你让他过来吧，我好好地看看他。”

他若无其事地倚靠着书案，右手却暗暗握定了一把闪亮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