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然然已经不大记得,是怎么被带回地宫里的了。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地宫里头,面前的桌子上,摆了热气腾腾的菜。她目光往旁边移了移,瞧见了司徒瑛特意准备的糕点。一碟做成喜庆红色的糕点,整整齐齐地码在白瓷盘子里,竟是一碟喜饼。司徒瑛注意到她在看喜饼,笑吟吟道:“为了应景,我也试着做了一点喜饼,清姐姐快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自胃部翻腾上喉间,风然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捏着桌角俯身,狠狠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嗡嗡作响的脑中,似乎还回荡着方才在那石亭子里听见的声音。沈清霁少见地温柔,满口的柔情蜜意简直要把人淹没其中,萧忆情性子颇有些冷淡,不擅长说些肉麻的情话,却还是羞涩地勉强配合。两人相拥缠绵的身影,从薄薄的窗户纸里头透出来,深深烙印进风然然脑海之中。那的确是沈清霁与萧忆情没错,瞧上去神采奕奕,行动间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不像是中了什么毒,更不像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就像是,就像是…两人真的只是一对恩恩爱爱的新婚夫妻。风然然又是一阵头晕,指尖狠狠掐着桌角,勉强直起了身子,侧目去看司徒瑛。即使她再嘴硬,这一番难以控制的反应,依旧将她掩埋在最深处的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她猜,她此时看着司徒瑛的眼神,应当算不上友善。“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她听见自己满含质问的声音,已经无心再去控制,左右再隐瞒什么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干脆破罐子破摔。司徒瑛的反应却很出乎她意料。本以为他发现她的心思,会怒不可遏,会大发雷霆,可他竟只是微笑着,静静看着风然然。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怒意,只是几分快要掩藏不住的喜色。他在…高兴?风然然一怔。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高兴?司徒瑛静静看她半晌,伸出手指,替风然然将散落的额发别到耳后,声音温柔得快要能掐出水来:“清姐姐,沈少侠娶了别人,你很伤心,对他很失望,对不对?”
他这副模样实在让人胆寒,鸡皮疙瘩细细密密爬了满背。风然然往后撤了撤,躲开他的手,不答反问:“我在问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司徒瑛眸中现出几分委屈,“我只是帮沈少侠,认清自己的心意罢了。”
风然然心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司徒瑛这不明不白的回答,在这把烧得正旺的火上又泼了一瓢油。“认清自己的心意?”
风然然喃喃重复一遍,怒道:“你给我说清楚!”
“男男女女之间,说来说去的,不就是那点子事。”
司徒瑛轻笑一声,抬手捏了捏风然然垂落在肩头的发丝,探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那些事情太过腌渍,说出来,怕污了清姐姐的耳朵。”
他微凉的手指下移,慢慢腾腾地落在风然然领口处,若有似无地扯了两下。风然然自然知晓,他在暗示些什么。“滚开!”
她一把挥开那只在她领口处游来荡去的手。随着她的动作,玄铁锁链碰撞得哗啦作响,她耳边嗡声一片,抬手指向死牢出口,扬声道:“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司徒瑛理了理被挥皱了的袖口,面上仍不见怒意。“清姐姐,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为了让你早日醒悟,我还是要说的。”
他慢条斯理道:“今日图个新鲜喜欢你,来日便能因为旁的原因喜欢别人,男女之间的情爱其实不过如此,清姐姐还是早日醒悟,莫要错付了一腔真心。”
他站起身,带着凉意的指尖滑过风然然脸侧,满目柔情似水,悠悠道:“清姐姐,早晚有一日你会发现,我对你的心,这世间无人可比。”
临走前,他只留下一句“来日方长,我有的是耐心。”
风然然靠在身后的石壁上,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落,直到脱力似的坐在地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落到司徒瑛手中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真正的绝望。心里头总抱着些期望,再耐心地等上一等,总能等到司徒瑛对她放松警惕,即使要耗费上一些时间,但还是早晚能逃得出去的。可是今日,那点期望几乎快要湮灭了。司徒瑛手下足有几千名妖修,七大世家合力也对抗不得。在这样强大到难以跨越的实力鸿沟面前,七大世家中的位高权重之人,竟能放下往日的清高自傲,与司徒瑛共处一室,还作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而沈清霁,沈清霁他…想到这里,风然然又是一阵头痛。即使司徒瑛真的放松警惕,让她捉住机会逃了出去,七大世家都是这样的处境,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风然然抬起头,目光扫过四面石壁,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天下之大,竟然无处能容得下她”的凄凉之感。难道她要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了吗?与其一生都受制于人,如笼中之兽一般,倒不如…风然然看向整齐摆放在桌子上的瓷碟,把心一横,上前抓起那个盛了喜饼的碟子,把喜饼尽数丢到地上,猛地将瓷碟往地上用力一掷。“咕噜咕噜”一阵响声过后,那只看上去算不上如何坚固的瓷碟,竟是分毫未损。风然然愕然捡起瓷碟,细细看过一遭,上头的白瓷依旧细腻光润,竟连一丝裂缝也无。她不死心地又摔了几次,即使使出全身力气将瓷碟掷向地面,那只看似脆弱的瓷碟,却依旧完好无损。泄气地将从瓷碟丢到一旁,风然然仰面躺在床上,心里头一片死灰。司徒瑛定是使了什么法术,让她连想要自行了断都不能。“自行了断”这四个字在脑海中转过一遭以后,风然然猛地惊醒。她方才那一番疯了一样的举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眼下还没到没有一点办法的境地,她竟然这就想着要放弃了吗?她握拳,用力砸了自己额头几下,心中恨铁不成钢道:风然然啊风然然,你就这样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落在司徒瑛手里头,生死未卜的风二两和徐城主怎么办?又有谁来替死得蹊跷万分的师傅讨回公道?糊涂,真是糊涂!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躁动不安的一颗心,终于渐渐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