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一时有些愣住了。即使已经过了七年,他却还是忘不了极南之地外发生的事情。只要闭上眼睛,过往种种,便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师姐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什么灵脉,什么亏欠,什么物归原主。他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师姐跃下深渊之前,曾将灵脉生生拔出体内。那可是灵脉啊,是修士立身之本。没了灵脉,便再也无法握剑,无法持符,更无法修炼,甚至变得连普通百姓都不如。他的师姐,应该早就变得脆弱无力了才对。正因为是这样想的,他才不敢去问师姐,究竟是如何破开封印,出了极南之地的。他害怕听到她这些年来,心酸无比的经历。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堪称匪夷所思的一幕,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满腹狐疑,复苏了。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这些奇怪的光点是什么?它们为什么会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在极南之地的这些年,师姐究竟遇到了什么?经历过何事?为什么……他下意识朝风然然的方向行了几步,喃喃开口:“师姐…”刚吐出两字,袖口便措不及防地被拉住了。风二两脚步一滞,愣愣回头,看向拉住自己的钱鱼儿。钱鱼儿又皱起了眉头,漆黑的瞳仁看着他,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她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可是眼下,并不适合问这些事情。风二两明白了她的意思,眸色微黯,轻叹了一口气,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原地,不再继续往前走。两人心思在这片刻之间,经历了好一番百转千回,可惜这些,风然然都没能注意到。妖兽化作的光点一经放出,便纷纷按照她的心意,落在了厢房的窗口。从二层到四层,共三十间厢房,内里所有的声音乃至景象,都通过妖兽的双目,传入她脑海之中,难免嘈杂。“这家茶馆的茶水和点心如何?是不是一绝!”
“哈哈,早就同你说过,这茶馆离云渺宫近,便也开始学云渺宫那一套拿腔作调的风雅。”
“道友近来如何?云游世间,可与你想象得一样自由自在?”
“这琵琶弹奏得虽妙,但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要是能请云渺宫的乐修来此弹奏就好了。”
“……”各色杂乱的声音涌入脑海。风然然听着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谈话,闭上眼睛,透过妖兽的双目,细细看过每一间厢房。诚如钱鱼儿猜测的那样,每一间厢房里头坐着的人,都是一副修士打扮。或是其他世家的弟子来此游历,或是一些想要攀附云渺宫的散修。二楼…三楼…四楼…整座茶馆,很快便要尽数阅过。没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风然然倒也没觉得失望。毕竟如今的修真界,正值动乱,没有什么新消息,反而可以说是好消息。四楼只剩下最后一间厢房,看过以后,便可以将妖兽召回了。借着那只附在窗缝上的妖兽,那间厢房里的景象,尽数落入风然然眼中。寻常厢房,都是都是只有一方长桌,几只软椅,房中一角摆一只香炉,一眼便能望到了头。可这间厢房,却是不太一样。本应摆着长桌和软椅的位置,竟有一方轻薄的柔纱。柔纱悬在房梁顶上,将后头的人影遮了个七七八八。一眼望过去,只能瞧见两道人影,可这两人是高是矮,是老是少,是胖是瘦,通通看不出。原本他们只要一说话,至少是能分辨出是男是女的。可等了半晌,他们仍是没有说话。这房间布置得如此神秘,能被迎进来的客人,定是非富即贵。于是,风然然很有耐心地又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了他们开口。先是一道男声:“先前晚辈说过的事情,前辈考虑得如何了?”
这男子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虽然语调平和,却隐隐含了几分阴沉,叫人一听便无端联想到躲藏在阴沟里,伺机要咬向他人的毒蛇,只觉得浑身不舒服。男子话音落下,又过了半晌,才有一名老者的声音响起:“我今日来此,就是想要告诉阁下,没有证据之事,还是莫要胡说才是。”
这老者的音色,倒是端庄沉稳。单是听这么两句,实在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所以,即使这两人谈话拐弯抹角惹人心烦,风然然依旧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男子被老者婉言拒绝,倒也没有气馁。略顿了片刻,他又开了口:“前辈的意思是,只要晚辈拿得出证据,便愿意相信,并且配合晚辈?”
老者沉吟道:“若阁下所言为真,此事便是关乎各世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决计小觑不得,我自是不能看着恶人为非作歹,祸乱世间。”
男子道:“既如此,那晚辈便斗胆,邀前辈今夜,前往灵殷山一叙,届时,前辈自能看见证据。”
灵殷山!风然然一凛。沈清霁的宅邸所在之处,正是灵殷山。这男子究竟是谁?他邀这老者去灵殷山,又是要看什么证据?思索间,帘内又传来声音。“这…”老者明显听说过灵殷山,也知道灵殷山现下是谁的地盘,因此有些迟疑,“去灵殷山,未免太过冒险。”
男子似乎胸有成竹,道:“前辈此言差矣,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拯救世间众生,粉碎作恶者的阴谋诡计,还不想要冒任何风险,世上哪有如此好事。”
老者没有说话。“前辈莫非还不信任晚辈?”
男子又道,“晚辈来此寻前辈数次,哪次不是规规矩矩毫无逾矩,不止如此,晚辈还曾献过珍稀的药材给前辈,若有任何歪心,早便可以…”这男子说话点到为止,极有分寸。他不再继续说下去,骤然转了话头,“晚辈言尽于此,今夜亥时,灵殷山外,恭候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