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赵秉寒都这么说了,岑方文自然也不好推辞。孟小冬坐到另外一边,岑方文挪动方向,转向她,开始诊脉。岑方文静息凝神,判断着孟小冬的脉象,而孟小冬则将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他袖口处,想着如何细看看他那一处刺青。她偏头看到桌上的茶杯,顺手就拿过来要饮。茶杯放在唇边,余光却盯着岑方文的动作。见他已经诊完脉,正要收回手时,孟小冬很自然地换手拿杯,就那么不小心地撞到他袖子,把半杯水泼洒出去。“哎呀!真是对不住岑大夫,瞧我这拙手笨脚的样子。”
孟小冬十分客气地赔着笑,拿着帕子去帮他擦拭袖口,又有些热情地捉住他手腕。岑方文却像是被滚水烫了似的,立马缩回手,“不碍事,不碍事。”
他将右手藏在身侧,才继续说道,“在下刚才替豫王妃诊脉,倒没发现有其它什么问题,只不过似有宫寒之相。”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孟小冬。宫寒这个问题,她原本体质就有些弱,再加上前一次为了布局,自己服毒,所以伤了根元。王府的大夫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便需要长期好好调养,否则难以受孕。本来这让赵秉南很是内疚,他也一直宽慰孟小冬,让她别介意。赵秉寒虽然不通医理,但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听到岑大夫说孟小冬有宫寒之相,不由得抬头望向孟小冬,目光里不由得带了几分同情。赵秉南当初求娶孟小冬的过程有多艰辛,他不是不知道,做为旁观者,又同为皇家子孙,繁衍后嗣是重中之重。而偏偏赵秉南又不肯纳妾,若是孟小冬这宫寒体质被传到父皇或者皇后的耳朵里,他们恐怕又要说上许多了。孟小冬本人倒是挺坦然的,只不过见岑方文跟赵秉寒都面色紧张地望着自己,她淡然一笑,“我这毛病确实是有,王府的大夫也替我开过方子调理,药膳都没断过。”
岑方文微微颔首道,“不过以在下来看,这调理效果甚微,若王妃信得过在下,在下便替王妃重新开个药方,王妃可以带回去试试看。”
“也好。那就有劳岑大夫了。”
孟小冬说着,站起身来。她刚才那一下还没看清楚,若他要开方子,写字时,自己可以再找机会看看。只见岑方文提笔时,习惯性地将右手袖子卷高了一截。孟小冬便以帮他研墨为借口,走到案几边上,像是在看方子的内容,实则却是在瞄他的手腕。“都说大夫的字啊,常人看着都跟天书似的,虽然我也是看不懂,但岑大夫这字却遒劲有力,龙飞凤舞似的好看得紧。”
孟小冬故意恭维地说着。以她前世里的销售经验来说,主动向对方说一些量身打造的恭维话,不用太假,一两句便足以减轻陌生人初次见面时的防备心。岑大夫尤其是谨慎细致之人,他自己也在刻意遮掩着手腕那里的刺青,孟小冬这么一说,将他的注意力也放到眼前正写的方子上来,自然也不会再关注旁人是否在盯着自己的手腕看。果然,再三确认之后,那一处正是一朵青到发黑的彼岸曼陀罗。孟小冬拿到药方之后,向岑大夫致谢,要付些酬金时,被他拒绝了,“举手之劳,王妃不必客气。”
赵秉寒也接话道:“如今岑大夫住我府上替我看诊,他略帮小忙,就由我这里多付些工酬。二嫂就不用再破费了。”
孟小冬这才向赵秉寒说了自己打算先告辞的意思,让他好好休养。赵秉寒虽有遗憾,但刚才自己发病,确实有些吓人,便让人送她出去了。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孟小冬开始将之前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到一起来——炼血堂是效忠于勤王赵秉煜的一个秘密组织,暴露在明面上的就是炼血堂的总部,一个集合了杀手刺客以及死士的联盟,而未曾暴露的就是那些分布在京城各处的暗部,有万花楼里卖笑的女子,还有医术卓绝的大夫。照道理说,赵秉煜手握兵权,生母又是皇后,他何须利用这种江湖势力呢?不过权力之事,孟小冬是无法理解的。她只想快些回府,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赵秉南,让他也来费神想想看。不过他那么聪明,也许一说就猜到赵秉煜的想法了。马车忽然一晃,像是车夫急急勒停了马儿,外面传来骂声。“混账东西!不知道看路吗?”
车夫在大声咒骂着什么人。“怎么回事?”
孟小冬高声问道。车夫赶紧回道,“回王妃,路边有个小孩儿突然冲了出来,差点惊了马,还请王妃恕罪。”
孟小冬一听是差点撞了人,便赶紧从车厢里出来,看到马车附近有个小孩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闹,像是被吓傻了似的,附近也无个大人跟着。看样子不像是碰瓷的。“你没事吧?哪里伤着了吗?”
孟小冬下车之后,问那孩子。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似乎身体不太健康,头长得特别大,身上却干巴巴的,一身衣裳也不知穿了多久没洗,脚上一只有鞋,一只是光脚,早已经辨不清原来皮肤的颜色了。脸上也是污黑,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到些眼白。“你会说话吗?”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孟小冬又问了一遍。那小孩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身上疼吗?”
她耐心地问道。那小孩这才摇了摇头。车夫在边上有些不太耐烦,“王妃,这种野孩子就莫要管了,他家里人一会儿就来找了。”
孟小冬虽然体谅车夫,驾车时最烦遇到这种不看路突然冲撞出来的行人,可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有家人能来找的样子。她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家在哪儿?”
那小孩一听这话,小嘴一瘪,大颗大颗的眼泪当即落了下来。他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的哭。虽然孟小冬是赶着回府的,但遇到这种事,她怎么能狠下心来不管不顾,一走了之。于是不顾车夫咋舌,她把这脏兮兮的孩子带上了马车,“走吧,先回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