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正在暗自怅然，忽然见小妹正打算往外走，赶忙一把拉住她。“你去哪儿？”

商喜看了他一眼，只随口说了句：“他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他这才猛地想起大哥提起的阿肆头颅的事情。商枝顿了顿，每个字句都显得格外艰难。“那些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已经再三挑战大哥的底线了，他若是铁了心要你的命……”商喜嘲讽地笑着，“他已经不打算放过我了，我何不趁着还没死的时候多做点他讨厌的事？”

是啊，刚刚大哥所说的，她都听到了。“还有，那些东西不是没有意义的，亡魂看得到人间事，四哥知道你们所做的种种一定会很难过，”商喜再次被他的冷漠刺激到，说出的话也没有留半点情面，“不过你应该也不在乎吧，因为你骨子里跟他是一样的人。”

少女的这种敌对他态度让商枝烦躁不已。“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

还没等商喜给出什么回应，门外的小宦官再次进来回禀道：“公子，大公子出宫前吩咐着让您抽空去盯着密室那边，巫师大人要对那颗头颅……”商枝觉得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滚出去。”

真是看不清形势，上赶着给他找麻烦。下一刻，那道素色的人影已然从商枝面前冲了出去。他知道她同样愤怒，愤怒大哥和自己不顾多年兄弟情面，在害死了自己的骨肉至亲之后还要公然羞辱折磨。可谁能保证大哥不是故意说出这些话来激怒她。商枝顾不得太多，随手从最近处抓过什么东西就将她捆了起来。商喜在挣扎中猛地低头，发现三哥拿来捆住自己的居然是多年前她送给他的戏服。明黄和赤红交织的色彩显得格外刺眼。在少女惊讶与失望的视线中，商枝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视线闪烁，动作却是没停。“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着……他来把你带走。”

他确实不喜欢一剑归那小子，眼下却也只能把小妹交给他。“头颅的事我会跟大哥商量，让阿肆走得干净，”商枝垂下手站远了些，无视了她愤怒的视线，“你不许再插手。”

见商喜显然是不信任自己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冲那已然瞠目结舌的小宦官道：“弄点吃食来，让她吃一些。”

三哥离开之后，商喜面对着小宦官弄来的饭菜自然是一口都没吃。倒也不是怕三哥偷偷给她下毒，只是看着这些食物她总会想起血淋淋的场景，别说饿了，她现在一个劲儿地反着胃。小宦官见商喜怎么也不肯张口，为难坏了，“我的公主啊，您多少吃一点儿吧……”商喜不说话，也不用正眼看他。那小宦官这几天一直在这里，对他们兄妹二人闹别扭的过程看得清楚，也大致猜到了究竟所为何事。“其实公子这些天也很难过的，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忍着，不说出来就是了，”他叹了口气，语气很是诚恳，“四公子的消息刚传进来的时候，公子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么多年，公子什么时候红过眼呢。见商喜还是不说话，反应也淡淡的，那小宦官自知无趣，也就收了声。商枝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看着商喜面前一动未动的饭菜时立马皱了眉。“为什么不吃饭？”

商喜脸上没有半点先前的激动，像是已经自我调节得差不多了，只是神色淡漠得让他心口发堵。“恶心，吃不下。”

商枝叹了口气，在她身前坐了下来，“还有半个时辰，你能不能正眼看看我，同我好好说几句话？”

商喜心下暗疑，什么半个时辰？“我知道你怨我们，你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大哥说反就反，可如果你不是公主，或许也会做出和我们一样的选择。”

父王对她好，一开始难道不是因为她是个对皇权没有任何威胁的女儿吗。无论后来发生了任何事，这个前提永远不能被忽略。“大哥是心狠，可父王就不狠吗？大哥变成现在的样子难道不全都是因为父王吗？”

商枝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不单单是在劝说她，更是在劝说自己。“当年父王的所作所为跟大哥没有任何分别，弑父夺位，残杀骨肉至亲，只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些，就觉得只有大哥才是罪人吗？”

商喜平静地跟他对视，将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掩藏得很好。“算了，不说这些，”商枝又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喜儿，你照顾好自己。”

商喜僵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躲开他的手。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分别近在咫尺。商枝原本以为这种时候就算她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对着自己撒娇，至少也会说些客套的体面话，可等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这让他有一种明明人就在自己面前，可无论怎样努力都再也抓不住的无力感。“我为自己和大哥所做的一切，为那些伤害到你的事情道歉，但我从始至终有一句话没有骗过你……”商枝轻轻抱住她，“喜儿，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男人失落的语气让商喜眼眶渐渐发烫。她哪能不知道三哥也不易，他对自己的确有过利用和欺骗，可她从未怀疑他是真心希望自己活下去的。商喜自知与三哥之间没有血仇，这一点自然与偏执的大哥不同。只是在这场兄弟和父子之间的博弈中，她的天平不自觉地倾向了弱势的一方。商枝张了张口似乎要说点什么，只听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显得格外不友善。“放开她。”

两人都是一愣，回头看向门边。是一剑归。商枝眯了眯眼，心道他居然来得这样快。商喜定定地看着门口风尘仆仆的男人，心绪复杂，他们距离上次见面明明不过两三日，却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