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这清韵别庄时——也是他与洞中骸骨第一次见面之时。那时正值寒春,刚过完新年,霍景逸因平叛了起义的张家军,心情大好,特准许独孤岑出宫,虽然只是去别院,但独孤岑依然很开心。这一路上看着什么都新鲜,到了别庄没两天,他就不小心跌入涧底的深水中,意识模糊之际,身子被人捞起。独孤岑猛咳了几下,濒死的恐惧让他红了眼眶,满心惊惧,当他抬头看到眼前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时,一时愣住,待看到他臂膀处嫣红的血渍后惊的大叫起来,“啊啊啊~”中年男子面色一变,手指一点,将独孤岑点晕,等独孤岑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处处透着阴森冰寒。“你醒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独孤岑扭头看过去,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子,鼻子一吸,就要哭出声来,“坏人,坏人……”中年男子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突然探手摸向他的手腕,须臾,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原来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之症……”独孤岑哪管他说什么,只觉得中年男子胳膊上的血渍骇人的很,挣扎着大叫起来,“怕怕,救命啊,怕怕啊……”中年男子长袖翻飞,眨眼间,一双手覆在了独孤岑的头顶处,双目一凝,一道暗劲从掌心发出,独孤岑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停止了挣扎。片刻后,山洞中传来一声轻叹,似有万千不舍的心事。“唉,我命不久矣,遇到你也是一种缘分,今日助你恢复心智,并将这旷世神功赠与你,望你可以替我传承下去。”
男子话落,独孤岑的双眸缓缓睁开,面上一副悲痛之情,一行清泪顺着小脸滑了下来。那些曾经不堪的过去一一在脑海浮现,还有被他遗忘的正在饱受霍景逸摧残的独孤煜……他的煜哥哥……独孤岑喉咙哽咽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倏又睁开,猛的起身朝着身后的中年男子跪拜道:“今日得师父相助,弟子三生有幸,弟子愿替师父完成心愿!”
中年男子展眉一笑,抚了抚独孤岑的脑袋,“你我果然缘分不浅!”
独孤岑原以为他从此便可习得一身本领,然后将霍景逸打倒救出煜,却不曾想中年男子身受重伤又身兼奇毒,早已命不久矣,就在收下他的第二天便驾鹤西去,独孤岑也只在他手中习得一门入门级的轻功而已。独孤岑只知道他叫南锦云,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武功高手,其他无从得知。独孤岑原本想将秘籍放在洞穴,每日偷偷出来练习,岂料霍景逸一道命令下来,他连去山洞拿秘籍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带回了皇宫,一经三年,他每日都苦练轻功,每日都苦等一个再次来清韵别庄的机会!终于,他的轻功出神入化,自己也再次来了清韵别庄,如今《龙啸九天》武功秘籍在手,他何愁打不倒霍景逸?独孤岑抿了抿唇,集中思想不再多想,将全副心思都放在手中的秘籍上。月华如银,秋风无痕,远在深宫的霍景逸此刻坐在御书房的龙案前,浓眉紧锁。案前跪着一人,头颅低垂,伏在地上的双手微微收紧,手心布满冷汗。室内一片寂然,迫人的暗沉压力在四周回荡。“张家军……呵,是谁说张家军余孽被尽数斩除了?”
霍景逸启唇,手指敲击着桌案上一分摊开的奏折,眼神冰冷的看着案前跪着的人。此言一出,跪着的人头垂的更低,整个胸膛都要贴在了地上,颤声道:“王……王爷,是下官办事不利,求王爷给下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下官一定……一定剿灭张家军。”
霍景逸微微仰起头,看着雕花镂刻的天花板,沉默了会儿,悠悠道:“来人。”
两个带刀侍卫推门而入,浚寒的脸上带着杀气,一人抓住那跪着的人的一条胳膊,也不用霍景逸吩咐,直接将那人拖了出去。那人脸色煞白,眼睛瞪的很大,挣扎着喊道:“王爷!王爷,给下官一个机会吧,王爷!求您了,王爷……”霍景逸眸光一眯,将桌上那份奏折猛的撕碎,一股骇然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追影!”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暗处现身跪倒在霍景逸面前,“王爷。”
“诛他全族,切记不可暴露。”
“是!”
短短两句话,却主宰了几百人之性命,仅在一夕之间!张家军的首领张东明原是宜城首富,因官权压榨导致家道中落,后鼓动中下层同样被官兵欺压的百姓奋起反抗,本是想反抗宜城的刺史,没想到起义之士越来越多,竟多达十数万人,张东明便起了自立为王的心思,尤其打着“太监监国,贻笑苍天张军义起,为君请命。”
的口号,简直就是在当着天下人的面打霍景逸的脸。霍景逸这种心高气傲又目空一切的人,又岂会容许此等事发展,当即派遣五十万大军前去绞杀,指挥之人便是刚才被拖出去的宜城刺史杨明业。霍景逸正满腹怒火的看着案上被他撕碎的奏折,一个柔婉的女声突然从门口响起,“王爷。”
霍景逸抬眉看向门口俏丽的女子,深吸了口气,唇角又如平常般微微翘起,“阿芫,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阿芫抬脚走进,一双银杏般的美眸直盯着霍景逸的脸,若说这普天之下有谁能令人人闻风丧胆的霍景逸笑脸相迎的,就只有这名唤阿芫的女子了。“王爷不也没睡吗。”
阿芫轻柔一笑,在案前站立。霍景逸看着她,郁结的心绪难得缓和了些,于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发顶有些许微小的水珠,“深更露重的,你也不怕病倒了。”
阿芫叹了口气,垂眸道:“都怪阿芫身子太弱,没法为王爷研磨铺纸,不能为王爷分忧解劳。”
霍景逸脸色沉了沉,似想到什么,嘴角紧绷起来,倏地道:“阿芫放心,本王定会寻到南华神医为你治病。”
阿芫摇头,“王爷别费这心思了,阿芫这病已经十几年了,就算寻得神医恐怕也治不好的。只要王爷保重身体,长命百岁,阿芫就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霍景逸蹙眉,“说什么傻话,本王说你不会死,你就绝不会死!”
阿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甜笑,杏眸一转,“那王爷答应过阿芫的事情,可都是说一不二的?”
“那是自然。”
霍景逸双眉微动,狭长的眼尾带着纵容的柔光,“本王从不会骗阿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