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袁进了怪石林，见其中怪石林立，小的与成人大小无异，大的足有一两丈高，心中大喜，闪身消失在石林之中。铁氏兄弟进来，不见张思袁身影，铁无心恼怒非常，一锤砸在身前的石头上，登时石屑横飞，震声如雷。他气恼道：“实在可恶，让他走了。”
铁无言道：“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肯定还藏在这片石林当中。”
张思袁藏在离二人不远的巨石后，听闻这般动静，急忙屏气凝神，不敢闹出丝毫动静。铁无言心思细腻，瞧见地上血迹，压低了声音道：“地上有血迹，我们沿着血迹过去，必定能找到他。你别作声，我们悄悄过去，先下手为强。”
铁无心用手捂住嘴巴连连点头，二人蹑手蹑脚地围向张思袁藏身的巨石。忽而没了二人的动静，张思袁竖直了耳朵，翘首细听，想知晓二人的动作，突然看见地上的血迹，暗叫不好，以剑杵地，站直了身子，曲膝一跃，跳上了面前的巨石上，这巨石足有一丈高，他趴在上面，下面没人能看到他。他方跃上巨石，铁氏兄弟便打两侧跳了出来，铁无心双手急挥铜锤，嚷嚷道：“狗贼受死！”
铁无言见满地血迹，却没有人在这里，说道：“够了，人不在，地上的血迹应该是刚才留下的，我们快去找。”
张思袁趴在上面不敢有丝毫动作，他后背的伤口极深，血已经将后背都打湿了。二人就围绕着张思袁藏身的巨石找了三转，铁无言瞧见周围并无血迹，疑惑道：“奇怪，血迹怎么没了？”
铁无心忽而笑道：“哈哈，你我兄弟二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等简单的方法都没想到。”
铁无言道：“此话怎讲？”
铁无心道：“此处的巨石高低不一，只要你我兄弟上了最高的一块巨石，由上而下俯瞰，那厮不管藏在哪里，还不是无所遁形吗？”
铁无言赞道：“大哥，你这脑袋瓜子终于灵光了一次，我这就上去。”
张思袁环视四周，此处除了远处几块巨石比自己身下这块小一些，便数这块巨石最大了，心里想道：“那个瘦猴子一定会上这块巨石，我趁他上来的时候一剑刺死他，底下那个大块头脑子愚笨，我要脱身便简单了。”
打定主意，他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巨石上，手中紧握宝剑，屏息细听，只待铁无言跳上来，便一剑刺死他。下方，铁无言刚要跳上巨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开口说道：“不对，地上没了血迹，那厮肯定也在某块巨石上，最后那摊血迹就在这块巨石之下，我看那厮多半就在上面，我要是这么上去，非被他一剑刺死不可。”
铁无心诧异道：“这巨石足有一丈高，那厮小腹、后背都受了伤，还能跳上去？”
铁无言觉得铁无心说的不无道理，可他总觉得那厮就在上面，沉吟一番，他开口说道：“不如这样，我去更远处的巨石上，那厮肯定不可能在上面，大哥，你就守在这里，若是我看到那厮在这块巨石上，我就大喊，你拖住他便是，我即刻飞奔过来，合你我二人之力宰了他。”
铁无心拍着胸脯道：“放心，那厮受了重伤，我一人就能宰了他。”
铁无心道：“好，此处就交由大哥了，那厮狡猾得紧，你切莫大意，着了他的道。”
张思袁心道：“不好，若是被大块头缠住，我即便有十条命也走不掉，不若待那个瘦猴子走远了，我暴起逃窜，还有一线生机。”
估摸着铁无言已经走远了，张思袁强提着一口气，一跃下了巨石，不想巨石之下，铁氏兄弟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背靠巨石，张思袁已然没了退路。铁无心笑道：“弟弟，你这计策甚妙，三言两语便将这厮激了出来。”
铁无言扬起身上的刀，讥笑道：“你不是很能跑吗，再跑一个试试？”
突然，咻的破空声响起，铁无言心生警觉，挥刀便挡，叮当之声连响三下，铁无言却是闷哼一声，捂着右肩退了一步。他厉声道：“何方鼠辈暗箭伤人？”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旁的巨石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正是之前离去的江清月。铁无心质问道：“小姑娘，你为什么打伤我弟弟？”
铁无言骂道：“笨蛋，他们是一伙的，你看不出来吗？”
江清月对着张思袁笑道：“干得不错，要不是你将他们引过来，想让这二人进入我布的巨石阵中还有些难度。”
张思袁瞬间便明白了江清月的意思，他捂着伤口轻笑道：“小事而已，接下来，这二人便交给姑娘了。”
铁无言面色惨白，回想起江清月之前为他们指路，心中大恨，他咬牙切齿道：“姑娘好计策。”
江清月对张思袁招招手，说道：“你过来吧。”
铁无言大吼道：“快抓住他！”
铁无心过去便欲一锤砸死张思袁，江清月笑道：“我这暗器上有剧毒，你砸死了他，就等着给你弟弟收尸吧。”
铁无心站在张思袁面前，手中的铜锤已经高高扬起，江清月一句话让他没了主意，他扭头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铁无言一把撕开肩膀的衣服，瞧见伤口周围已经乌黑一片，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懑，盯着江清月问道：“你是说，我们兄弟放了他，你给我解药？”
江清月道：“不错。”
铁无言忽而发指眦裂道：“若是我不放呢？”
江清月道：“不放？那你们兄弟便杀了他，一并葬身在我的巨石阵中吧。不对，你或许是要死在我的剧毒下，这毒发的时间可短得很，约莫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吧，即便服了解药也没救了，到那时，你便坐着等死吧。”
铁无言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犹豫片刻，拂袖道：“好，你先给我解药，我再放了他。”
江清月道：“不行，若我给了你解药，你却不肯放人怎么办？你先放人，我再给你解药。”
铁无心怒道：“我们兄弟都在你的巨石阵中，如何反悔？”
江清月一时没了主意，巨石阵本就是她随口胡诌的，哪里对付得了铁氏兄弟。张思袁见情况不对，笑道：“先将解药给他又如何？”
铁无言见他身受重伤还如此镇定自若，心疑他还有后手，况且他身中剧毒，受制于人，一时也不敢妄动，便道：“你给我解药，我立即放人。”
江清月打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随手抛给了铁无言，说道：“解药已经给你了，该放人了吧。”
铁无言给铁无心使了一个眼色，铁无心嚷嚷道：“快滚吧。”
张思袁嗤笑一声，晃晃悠悠朝江清月走去，江清月急忙跳下来扶住他，问道：“你没事吧。”
张思袁笑道：“死不了。”
铁无言的脸早已经变成了酱紫色，拳头攥得紧紧的，却只有看着二人离开。出了怪石林，张思袁已经面无血色，江清月急得眼泪在框中打转，张思袁道：“快走，要是再迟些，他们二人又该追上来了。”
江清月扶着他奔走了一阵，张思袁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好在江清月一把抱住了他，手却是触碰到了张思袁后背的伤口，疼得张思袁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江清月这才察觉他后背的伤深可见骨，一身黑衣早已经被血染透了。“不行，我得给你处理伤口，再走一阵，你会死掉的。”
江清月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打开瓶口，张思袁便闻到一阵奇香，他问道：“好香啊，这是什么奇药？”
江清月道：“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天下只此一瓶。”
瓷瓶里装了些墨绿色的浓稠液体，将药抹在张思袁的后背之后，江清月早已经羞得面色通红。她将瓷瓶递给张思袁，红着脸道：“你小腹的伤口也裂开了，自己抹些上去吧，之前我没给你用这药，不然也不至于崩开。”
张思袁接过瓷瓶，随口问道：“之前怎么不给我用？”
江清月道：“因为……因为……”口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思袁给崩开的伤口涂上药后，不一会儿，伤口便开始结痂了，他啧啧称奇，问道：“你师父真厉害，居然有如此神药。”
江清月面露傲然，说道：“那是，我师父可厉害了，她……”说到此处，她忽而蹲在地上低泣，哭得伤心不已。张思袁问道：“怎么了？”
江清月哭泣道：“我……我师父她……不在了。”
张思袁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他轻声道：“对不起。”
江清月却是越哭越凶，过了一阵，她见张思袁不理自己，心底疑惑，抬头一看，瞧见张思袁一直盯着自己的胸部看，她脸上一热，闹了个大红脸，抱着胸口骂道：“登徒子，我哭得这么伤心，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还占我便宜。”
张思袁笑道：“我心底疑惑你怀里到底有多少宝贝，你想什么呢？”
江清月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登徒子！”
心里的悲伤不知不觉减了不少。张思袁仰头说道：“你也会骗人，真有意思。”
江清月却是想到了张思袁之前跟她说的话，低眉垂眼，脸红到了脖子根里。张思袁见她面色酡红，一时竟看得痴了，过了一阵，方才清醒过来，他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心中暗暗告罪一声。江清月低声问道：“你伤口还痛吗？”
张思袁心虚，连连摇头道：“不痛了，你的药好得很，才抹上就不痛了。”
江清月轻呸道：“油腔滑调的，看着正正经经，骨子里还是个登徒子。”
张思袁道：“你就认定我是个登徒子了？”
江清月起身，朝他吐了吐舌头，并未搭话。张思袁又道：“你想请一袖盈香杀人，是为了给你师父报仇吗？”
提到师父，江清月情绪又低落下来，“不是，我要为我爹娘报仇。”
张思袁纳闷道：“你爹娘？”
江清月点点头道：“对，我爹娘，打我记事起，我便跟在师父身边，师父身体不好，老是咳嗽，有时还呕血，是师父告诉我说，我爹娘是被贼人害死的，要我一定要为父母报仇。很惨对吧，你要是看不起我就尽管笑好了，我不在意的。”
说着不在意，她眼中的两行眼泪却是已经滑落下来。张思袁看着心疼不已，出言安慰道：“我没想过要嘲笑你，你至少知道父母是谁，我却从小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是知道他们姓字名谁，养我的也不是和蔼的师父，而是一个讨厌的老妖婆。说起来，要嘲笑，也该是你嘲笑我才对。”
江清月终于哭出了声，她抽泣道：“原来我们同病相怜，都是可怜之人。”
张思袁喉结微动，他感觉有些对不起这个小姑娘，方才相识不久，她又两次救了自己，自己却惹得她几次落泪了。他伸出手想帮她擦擦眼泪，却被一巴掌打开。江清月气呼呼地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占我便宜，登徒子，登徒子！”
张思袁摸了摸鼻子，辩解道：“我只是想帮你擦擦眼泪。”
江清月却是不管不顾，依旧大叫道：“登徒子！登徒子！”
张思袁摸了摸头，对付女孩子，他并不在行。“等我伤好了，我帮你去报仇。”
江清月收了眼泪，嘟囔道：“你不是说自己不是杀手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张思袁偏头道：“偶尔当当杀手也挺不错的。”
江清月心中窃喜，低声叫了句：“登徒子。”
张思袁听到了她叫自己，问道：“怎么了？”
江清月垂下了头，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她低声说道：“你伤好了也打不过他的，你还是再练几年再说吧。”
张思袁问道：“你仇家是谁，这么厉害？”
江清月破涕为笑，左右摇摆着身子道：“等我感觉你能打过他了，我再告诉你。”
张思袁道：“也好，不然我如愣头青一般找上门去，反被他杀了，岂不可惜？你也别冲动以免，枉送了性命。”
江清月笑道：“我已经隐忍了这么些年了，还在乎多等几年不成？”
张思袁竖起两根手指头道：“两年，你最多只需要等我两年。”
江清月疑惑道：“两年？莫非你有自信两年之内武功可以堪比一袖盈香？”
功力堪比一袖盈香才可以为她报仇？张思袁心中大吃一惊，天下间武功与一袖盈香相仿的人可没有多少。就张思袁所知，只有两人的功夫与一袖盈香在伯仲之间，一为天下闻名的怪侠东方浅吟，一为以内力醇厚著称的大魔头向问君。东方浅吟三十多年前便消失了，大魔头向问君也销声匿迹多年。“她的仇家多半便是大魔头向问君。”
张思袁心里暗道，表面上却是笑道：“非也，我还有两年性命可活，若是两年之内，我不能为你报仇，那你只有另请高人了。”
江清月大吃一惊，她猛地起身，瞪大了眼睛连连发问：“还有两年可活？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你……我不要你死！”
张思袁却是不以为意，他淡然道：“没事，我早已经看开了。”
看到江清月眼泪又快掉下来了，他连忙改口：“我骗你的，早已经有法子解决了，不然我哪能这么冷静的和你说话，要是真只能活这么长时间了，我早就暴跳如雷了。”
江清月迟疑道：“真的？”
张思袁道：“真的。”
江清月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她笑道：“你也是个骗子。”
张思袁却是感叹道：“是呀，我也成了骗子了。”
话中的苦楚，又有几人读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