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被咬住的白幽发出一声惨叫,双眼随着眼泪涌出的还有一股仇恨,仿佛两簇烈火,从她的眼中倏然点亮。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鲜血从她额上滴落下来,两道雪白的尖角如笋一般挣扎而出,那双剔透的眸子倏然转为暗红色,雪白尖利的獠牙从唇边生出,那双被按在床上的双手暴长出十根尖锐的利爪。伏在她身上的老头浑然不知,直到一道惨烈的尖叫声从他口中发出,他才猛然放开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肩头。床上的白幽此刻已完全显露出了修罗异人的特征,森然的獠牙中含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那双充满仇恨的双眸亮得骇人!老头用力捂住鲜血迸溅的肩头,脸上的欲望已消退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恐惧,浊黄的双眼又惊又惧,几乎瞪出眼眶。他颤抖着嘴唇,似乎想喊,还未喊出声来,床上那道瘦弱的身躯已闪电般暴起,猛然撞向老头的胸口,伴随着摔倒的巨大动静,老头往后仰去狠狠摔在地上,胸前压着白幽,那双生着鳞甲与利爪的手正死死扣在老头的脖颈处。白幽溅着鲜血的面容俯视着他,暗红的双眼冷酷无比,随着她不断用力收拢起双手,手中苍老干瘦的脖颈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咯吱声,如同一把枯瘦的芦苇杆即将崩裂。下一秒,泥土墙上迸溅上大片鲜红无比、触目惊心的液体,如泼水一般泼洒了大半个墙壁,一个椭圆状的球状剪影从墙上高高掠过,伴随着重物摔落在地的声音落在墙角,地上传来井水冒出地面一般咕噜咕噜疯狂涌出的声音。如溪流一般的鲜血漫过卫青芙脚下的地面,缓缓往外流去,卫青芙半垂着眸子冷淡地扫了一眼脚边,鲜血并未沾染上她的鞋底,然而她依旧觉得有些恶心反胃。白幽大概也是如此想的,她那张如幼童的脸上露出一抹冷淡而厌恶的表情,从那具被血淹没的残缺躯体上站起来,此时她浑身被血染透,额上的角与獠牙让她看上去更像在人间为杀戮而生的怪兽。窗外已是狂风大作,天色昏暗不已,猛烈的狂风从地面呼啸而过,风声里夹杂着呜咽声与怒吼声,仿佛要将万物都随着这股暴风席卷而去,将天地间扫荡得一干二净。白幽面无表情地走到墙角,从柜子里拿出半根残缺的蜡烛,而后点燃,握在手心。她握着蜡烛,走到床边,点燃了那一床破旧的被子。火势很快大了起来,摇曳着,簇拥着,如同这世间最美的花束,挤满了整间屋子,直到屋子盛放不下了,从窗棱、瓦片中伸出枝丫,很快吞没了整个屋子,在大地之上耀眼夺目。那道幼小的身躯站在漫天的火光之中,带着满身鲜血,转身走入了后山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卫青芙站在屋前,双眸映着如烈日一般的大火,狂风吹拂起她的长发与衣袂,她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而后抬头朝昏暗的天空望去。“该走了,小梨。”
天地间静了片刻,下一秒,卫青芙眼前的景象再度发生了改变。眨眼间她已重新站在了那座布满灰尘的陈旧书房中,眼前是卫梨,两人的姿势还保持着前一秒的模样,卫梨的手正抓在那只布娃娃上。卫青芙什么也未说,只轻轻地将卫梨的手从盒子里拿出,而后慎重地关上木盒。卫梨呆呆地站在卫青芙的面前,眼泪已布满那张苍白的小脸上,还有更多眼泪正汹涌地不断落下,滴落在她的衣襟与地面上。卫青芙将盒子放回原处,而后伸手将卫梨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卫梨被搂在姐姐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很快打湿了卫青芙胸前的衣襟。卫青芙没有说什么,只一言不发地搂着她,温柔地接纳着她此刻崩溃的情绪,直到怀中的哭声渐渐止住,气息平稳不少后,才将卫梨的小脸捧起,仔细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姐、姐姐,”卫梨不断抽噎着,沙哑地问道,“娘亲以前过、过得这么苦吗?卫青芙半垂着眸子想了想,道,“人生来便是受苦的,‘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卫梨眼中露出迷茫之色,眼眶鼻头因哭泣而变得通红。卫青芙笑了笑,替她擦干净脸颊,“不过,娘亲跟爹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是快乐的,因为我与小梨都是在娘亲与爹的疼爱里长大的。”
卫梨垂着眸子,脸上带着一缕悲怆与忧愁,再度埋在卫青芙的怀中。卫青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在心中叹了口气。卫梨还小,但人生的聚与离、悲与喜是众生都无法绕过的,她总有一日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而且除了这些,卫青芙更担忧的是卫梨这次无意识中显露出来的血脉变异能力。等卫梨的情绪再度稳定不少之后,卫青芙轻轻放开她,面色严肃地朝她开口,“小梨,接下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好好告诉姐姐,好吗?”
卫梨吸了吸鼻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地道,“好。”
卫青芙目光落在她此刻的双眼上,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卫梨那双暗紫色的重瞳如今已经消失不见,再度恢复成了温润的黑色。卫青芙深吸一口气,对她道,“方才你触碰那个布娃娃的时候……不,从你坐在方才那把椅子上,说看到了娘亲的时候,当时你是什么感觉?”
卫梨皱着眉头想了想,小声道,“我刚刚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感觉那上面好像有娘亲的气息……虽然我没见过娘亲,但我觉得就是娘亲留下的痕迹,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我就发现我看到了曾经的娘亲坐在桌边,正在看书。”
“我正想开口跟娘亲说话的时候,姐姐你忽然出声喊我,我就瞬间回过神来了,娘亲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