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胭这两天异常乖顺，或者说她学会了敷衍沈括——“今天我不回去吃饭了，不用等我，自己先吃。”

“好。”

“这周末会比较忙，明天我们提前去看奶奶。”

“好。”

“三天后就要开庭了，这是我整理出来的材料和证据，你看一眼，能背就背，不能背就着重看我准备的那些问题，那是对方可能会提问的，最好把答案背下来。”

“好。”

秦胭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厚厚一沓材料，随手翻了翻，发现光是问题就有好几张A4纸，她记文字的能力没有记熟悉那么糟糕，但也算不上出众。所以背台词对她来说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每次拍戏她都会比别人少睡一两个小时，时间花在背台词上。跟何况，台词是依附于剧本的，有故事性和相关性，不像这些问题之间，毫无关系。“有问题吗？”

见她微蹙着眉，沈括问道。“没有。”

秦胭敛了敛神色，抬眸望向他，从容不迫地回答，“这些我都会背下来的，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曾经背个文言文还要撒娇打滚的娇气包，已经长大了呢……沈括凝视着面前的人，黑沉的瞳孔微微失焦，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背不下来也没关系，有我在……”话音一顿，秦胭已然笑着打断他，“不用，我自己可以。”

秦胭也望着他，神情专注且认真。她正在学着不依赖沈括，就像不断练习飞翔的雏鸟，熬过这些磨难，她将迎来一个全新的自己。——三天后，终于到了开庭的日子。秦胭觉得自己不用化妆，那张因为熬夜背材料而憔悴的脸，就差写着受害者的三个字。不过还是简单画个妆，跟着沈括去了法庭。路上全程无交流，秦胭低头在翻那些材料，已经背熟的答案仿佛因为时间的迫近，变得模糊起来，她难免有些焦急。旁边的沈括则神色淡淡，甚至还安慰她，“不用太紧张，一切有我。”

“……”秦胭捏紧了手。怎么会不紧张呢？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别人闹上法庭，还是以被告人的身份。等真的等在法庭外的时候，看着眼前一张张庄重严肃的脸，以及一身制服气势威严，她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紧张的快要喘不过来气了。早知道她也应该穿正装过来，起码看上去不那么好欺负，可是她是被告人，不应该憔悴一点，卖卖惨吗？“喝点水。”

沈括突然拿着一瓶矿泉水出现，终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即便那张脸也是严肃正经的，秦胭也感觉松了口气。伸手接过水，秦胭才发现沈括已经换了身衣服，宽大的黑色律师袍，衬得沈括身姿挺拔，领口的深红色领巾和袍子上佩戴的徽章，为本就沉稳冷静的他，更添几分庄重严肃。她似乎还没看过穿成这样的沈括，明明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却没看过他真真工作时的样子。“放轻松，一切有我。”

这个样子的沈括，说这句话真的十分有安全感——就像你真迷路的时候，穿着一身制服的警察朝你走过来，莫名有种有他在，没意外的感觉。秦胭感觉自己又要掉入沈括的陷阱了，他总是这样打一巴掌再喂一颗糖，自己就像被他拽在手里的风筝，高低远近，都由他说了算。蓦然回神，秦胭缩回即将搭上沈括掌心的手，握紧了拳头，选择挺起胸膛，自己走了进去。法庭上，气氛焦灼。双方都是有备而来，秦胭被对方提问了几个问题，但都在沈括的准备范围之内，她只需要按照沈括给的答案，背出来就行。众目睽睽之下，压力不亚于一场大型考试。经过几个小时的争辩，双方都有违反合约的行为，但合约本身就是倾向甲方的，所以给出的调解结果是，可以将违约金降低到五百万。秦胭原本觉得自己咬咬牙，也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了，但是沈括不接受。提出二审，二审时间在十天后。“其实，五百万也可以了，我凑一凑应该能拿出来。”

秦胭咬着唇，有些犹豫，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看起来就错的人，并不一定有罪。法庭上讲究的是证据，尽管再多网友认为都是那个无良公司的错，但空口无凭，反而对方一口咬定，她违反合约了，她却没有办法辩驳。沈括揉着太阳穴，看起来也是颇为疲惫的样子，“你不用担心，既然你是我的当事人，我就有义务帮你争取最大的权益。”

“可我的确是违反合约了，私自接了不少戏。要不是他们今天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这三年里，我居然接了这么多工作……”说到这里，秦胭脸上划过一抹愧色，“都怪我，我之前给你提供的信息不全，害你也没想到……”沈括这才扭头看她，语气镇定，“你不要被他们绕进去了，你只要坚信是他们的错，你才是有理的一方就行了。”

“可是……”“没什么可是，要是你自己都觉得你违约了，别人就更能抓住你的把柄了。”

“……”“那怕他们一直强调你私自接戏，你也不能被他们绕进去，他们自己违约的行为也不少。”

“你想想，他们无故雪藏你，逼你接戏，撤你资源……难道他们不该承担相应责任吗？”

“好……”我没有违约我没有违约我没有违约……秦胭在心里默念三遍，试图给自己洗脑。——吃完饭，沈括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秦胭同样也开始上网查询资料，说起来惭愧，自己接过的小角色太多了，根本记不住。最后居然还要靠互联网搜集自己的工作经历，收到的片酬她也通过查询银行流水，一笔一笔地比对项目。原本就对数字不敏感，现在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更是头疼。夜里两点多，秦胭觉得自己眼睛都睁不开了，突然就对会计这个职业肃然起敬，想问问他们的眼睛还好吗？她觉得她需要一杯咖啡提提神了，这东西她向来不爱喝，但比闻风油精有效。下楼经过沈括书房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灯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他果然也没睡。秦胭原本想问他要不要喝杯咖啡，敲了敲门，没有人理，随即推开门一看——居然发现沈括正趴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