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依旧亮着昏黄灯光的卧室里，维克托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翻身坐起。他侧着身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安丽娜，见她没有被自己吵醒，依旧还在埋头酣睡，这才将双腿挪到床下，趿拉上棉拖鞋，起身的同时，顺手扯过搭在床边小柜上的睡袍，胡乱的披在身上，蹑手蹑脚的离开卧室。穿过亮着灯光的走廊，走进自己的书房，维克托没有直接坐到那张宽大的书桌后面去，他从桌上拿过昨晚剩下的半包香烟，手指间捏起泛着银光的打火机，抹黑走到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前，隔着窗户朝外面看去。最近这段时间，维克托的睡眠质量非常不好，主要是睡的非常浅，稍微有个动静就会将他惊醒。之前，他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凌晨两点的钟声很突兀的将他唤醒，随后，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强行闭着眼，却感觉眼皮子里似乎进了沙子，那种摩擦感令人心烦意乱，最后索性不再睡了。此时还不到凌晨两点半，但楼外甬路上的路灯却依旧亮着，从窗前望下去，可以看到持枪的政治保卫局警卫，正在尽职尽责的巡逻——最近一段时间，政治保卫局加强了对中央各层级领导干部的安全保卫工作，据说是阿巴库莫夫同志亲自下达的命令。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维克托一边将它叼进嘴里，一边将思绪转到了昨天所召开的那一场会议上。就在今天上午的会议中，针对联盟调整在中、东欧军事部署的问题，财政部门与国家计委的领导同志也做出了一些表态，也正是通过他们的发言，维克托才算是了解到目前联盟财政状况以及工农业生产状况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因为自身负责的工作不涉及经济工作领域，因此，维克托自从由卡累利阿返回莫斯科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同国家计委打过交道了——中央国际部属于党管部门，是党组织序列内的机构，它的经费不属于国家计委的统管范围，而是由党内拨付的。正因为与国家计委打交道的机会很少，所以，维克托对经济工作范畴内的情况，也缺乏足够的了解，而借助昨天的会议，他倒是从沃兹涅先斯基同志口中，了解到了一些之前未曾听说过的东西。就在昨天的会议中，沃兹涅先斯基同志作为国家计委的代表，阐述了其在中、东欧地区重整军事部署问题的看法，用他的说法，就是从联盟目前的经济状况出发，更多地考虑增加军费投入是不现实的，因为联盟的财政也好，社会生产也罢，都支撑不起更大的军事投入。按照沃兹涅先斯基同志的说法，联盟的四五计划才刚刚推动执行了一年多时间，必须承认的是，在过去这一年多时间里，联盟在战后重建工作领域内，确实是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尤其是在重工业、交通运输业着两个领域，恢复的速度都比较快，基本达到了战前的水平。但在取得成绩的同时，缺点以及薄弱环节也是非常明显的，比如说在农业生产领域，重建所取得的成绩并不显著，在某些地区，因为持续性旱灾的缘故，甚至还出现了一定范围的粮荒现象。最重要的是，经过一场持续四年的卫国战争，联盟的农业不仅受到了战争的摧残，同时，因为国家的整体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军事领域，因此，农业方面还出现了诸多较为严重的问题。从去年五月份开始，国家计委与农业部门合作，在全联盟范围内展开了一次集体农庄的工作调研，这次调研活动持续六个月，直到年底的时候才宣告结束。正是在此次调研活动中，国家计委、农业部门发现了一些很严重的问题，包括：各种组织、机关和私人非法侵占集体农庄土地，盗窃集体农庄财产；集体农庄机构臃肿，行政开支过多；劳动报酬不合理等等。在沃兹涅先斯基同志所作的报告中，将萨马拉、奥伦堡两地拿来做例子，按照他给出的数据，在萨马拉的二十三集体农庄中，有二十个存在耕地被占用的问题，而在奥伦堡的三十一个集体农庄中，有过半存在着耕地被占用的问题。而在这其中，情况最严重的，是萨马拉的阿巴萨尔达赫农庄，该农庄超过三分之二的耕地已经被各类企业所占用，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企业工人在农庄原有的土地上建起了住房，亦或是将小片的土地占为私有。从调研结果来看，全联盟现有的二十五万集体农庄中，有超过半数的农庄都存在土地被占用问题，这使得联盟在耕地数量上，减少了超过六百万公顷以上的面积，其对联盟的农业生产恢复和发展，造成了极其负面的影响。为此，国家计委正准备在推动全国性人口普查的同时，在全联盟范围内展开一次土地丈量工作，将各地集体农庄被占用的土地，全部强制性的收回来。除此之外，根据沃兹涅先斯基同志报告，在如今的全联盟范围内，集体农庄的机构臃肿问题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就拿一个机械设备服务站来说，不管是大规模的集体农庄，还是小微规模的集体农庄，都设有相应的机械设备服务站、维修站和协调站等等。对于那些大型的集体农庄来说，配备这样的部门当然是必要的，但对于那些只拥有一台耕、播机械，甚至连基本的耕、播机械都没有，每次需要耕、播机械协助劳动时，都需要向大型集体农庄寻求支援的小微规模集体农庄来说，它们配备这样的部门纯粹就是多余。按照沃兹涅先斯基同志的说法，这些小微集体农庄的机械设备服务站、维修站、协调站，俨然成了不劳而获者的集中地，同时，也是某些腐败干部用来安排亲朋好友的自留地。为此，沃兹涅先斯基同志提出的意见，就是对全联盟范围内多达二十五万的集体农庄进行合并，取消所有小微规模的集体农庄，只保留中大型以上的集体农庄，同时，对集体农庄的部门架构进行调整，合并甚至是裁撤那些作用不大，甚至是完全没用的机构，将冗余人员全部纳入一线生产岗位。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国家计委已经对全国的集体农庄做了纸面的统筹规划，沃兹涅先斯基同志认为，联盟完全可以将现有的二十五万个大小不一的集体农庄，并撤为十万中大型集体农庄。如果这项工作能够做到位的话，那么联盟的农业生产必将变的更有效率。至于说在中、东欧调整军事部署，以应对西欧国家军事同盟威胁的问题上，沃兹涅先斯基同志认为，既然威胁来自于西欧，那么在军事领域加强投入的问题，就不能仅仅依靠联盟，莫斯科应该将东部德国、东部奥地利、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等等，这些中、东欧国家全部调动起来。既然西欧国家能够与英美组建一个军事化的同盟，那么联盟自然也可以这么做，以军事同盟应对军事同盟，才是联盟当前最佳的选择。将中、东欧国家拉入到自己的阵营里来，组建一个旨在应对西欧军事同盟的“中东欧军事同盟”，不仅可以削减联盟所承受的经济和军事压力，同时，也能够将诸多中、东欧国家拉上自己的战船，使得他们在外交政策上，无法选择偏向于西方的立场，甚至是无法选择中立的立场。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像现在的奥地利。维也纳的那帮人现在就在玩平衡的策略，作为总统的卡尔·伦纳总是宣扬他自己的马克思主义立场，对联盟做出各种友好的暗示，而作为政府总理的利奥波德·菲格尔，却坚定奉行亲美的外交政策，在诸多场合下对联盟频频释放恶意。或许在一般人看来，这是奥地利的总统与总理存在政见不合，双方因立场相左而出现了对立性的矛盾，但莫斯科可不是傻子，有来自对外情报局的各种情报，奥地利人的小伎俩早就被克里姆林宫看穿了。不管是卡尔·伦纳，还是利奥波德·菲格尔，他们在立场上都是倾向于英美的，他们之间所表演的矛盾冲突，不过是用来麻痹莫斯科的。所以，若是沃兹涅先斯基同志关于组建“中、东欧军事同盟”的建议能够获得通过，那么一个检验维也纳立场的机会就出现了，到了那个时候，维也纳将失去左右摇摆、混淆视听的机会，他们必须在加入“西欧”和加入“中、东欧”之间做出一个最终的选择，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不过维也纳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奥地利的统一都将成为泡影。因此，“中、东欧军事同盟”不仅是一个组织，它还是一块试金石，可以一次性检验出中东欧各国现有政府的明确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