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雷声沉沉,又开始落雨,雨点越来越大,惊雷阵阵,电光爪牙。外头大雨,土地庙小雨,年久失修的破庙地面很快便积了雨水,若不是牛车上的草垫子有一尺多厚,怕是王梅花此刻已经躺在水泊里。可如今的情况也谈不上多好,室内温度骤降,火堆也被雨水熄灭,凄风苦雨如同百鬼哭嚎,让人不免心生绝望。更让姜瑶瑶绝望的是,她试图将王梅花送入玄牝空间,却无论怎么都无法成功。看着几乎晕厥过去三婶,她冲到大小花面前,抓住他们的手逐一尝试,同样没能成功。怎么回事?姜瑶瑶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顾不上其他,只能将空间里治疗外伤的草药取出来,直接揉碎了塞进王梅花嘴里。这种神奇药草对外伤颇有奇效,对其他病症究竟有什么效果,姜瑶瑶还不清楚。家里人身体大多强健,逃荒出来这一个多月除了偶尔跌打损伤,没有其他病症。自然也无从探寻这种药草的药效。此刻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相信阿犼口中药草包治百病的鬼话。“土地公公,发发慈悲,求您救救三婶。”
姜瑶瑶早已不信鬼神,可此刻能够寄托的,只有虚无缥缈的神灵。她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命。大小花跟着她跪下,低着头落泪,小花平日里最能言善辩,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一味地磕头。“若是度过此劫,三婶母子平安,信女定为您塑金身,六畜供奉,香火不断。”
“六畜供奉,香火不断。”
大小花跟着附和,砰砰在地上磕头,激起水花阵阵。王梅花昏昏沉沉,意识游离间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好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觉得自己挺不过这一劫了。腹中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她下意识用力,本以为自己力气耗尽,用力也是徒劳无功,却诡异地有一股力量传至四肢百骸,原本发冷的肚子竟也有了几分暖意。黑暗中,王梅花茫然地看着漏雨的屋顶,雨横风狂,有一滴雨落在她脸上,她骤然清醒,继续用力。疼痛一次胜过一次,王梅花几次以为自己要晕厥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却次次挺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停歇,雨水浸湿了一尺多厚的草垫子,王梅花什么都顾不上,哪怕为了自己的性命,都要将所有心神用在生产上。胎儿娩出的瞬间,她浑身一松,只觉得苦尽甘来。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这庙竟这样灵验?转念想起侄女儿子允诺的六畜供奉,王梅花又有些心疼,她家哪里来的六畜,哪里来的金子镀金身。她生个孩子,竟然欠下了如此多债。王梅花气得咬牙,可看到眼眶发红的侄女,哭得涕泗横流的两个儿子,彻底没了脾气。她指点姜瑶瑶给新生儿处理,好在他们带着干净剪刀,否则如何处理脐带都是问题。襁褓是早就准备好的,藏在土地公公中空的神像里,才没有被雨水淋湿,看着姜瑶瑶将小婴儿包好。王梅花道:“给大花抱着,你来帮我。”
婆母妯娌不在,她能指望的只有这个年纪还小的侄女,王梅花伸手摸摸姜瑶瑶的脑袋,眼中满是歉意。处理好一切时,太阳已经升起来。姜瑶瑶头重脚轻走出土地庙,只见道路泥泞,地上的牛血已经不见,同样不见的还有老牛。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又为阿奶阿娘和秦奶奶担忧。姜老幺握着锄头坐在门槛上,目光戒备地盯着外面。姜瑶瑶站在泥泞道路上,观望四周,满心茫然,一时间完全失了主意。正要去玉州城外寻人,忽地看到通往玉州方向的道路上有人影,夹杂着狗吠。她踮脚,看着远处,只见几个人影越来越近,行走缓慢,时不时摔倒,却始终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汪汪!”
姜瑶瑶听清狗叫声,认出是大黄的叫声,站在原地翘首以盼。片刻后,果然看到阿奶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走来,面前是引路的黑猫,身后是拄着棍子走路一瘸一拐的阿娘。秦奶奶和姚云歌也在,相互搀扶着走来。几人衣裳上满是泥污,脸上更是满是泥水看不出面容。“阿奶阿娘?”
姜瑶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人阿犼好厉害的!我把人找回来了!”
阿犼迈着小短腿,兴奋摇尾巴冲过来,试图邀功。黑猫率先冲到姜瑶瑶脚边,用尾巴蹭她,也是一副邀功的样子。大黄更是兴奋得满地打滚,抖了姜瑶瑶一身泥点子。“哭什么哭,多大点出息。老婆子命大!你三婶呢?”
姜老太环顾周围,难掩焦色。姜瑶瑶紧绷了一日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指着土地庙道:“在里面。”
她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瘫软下来。李素芸连忙扶住女儿,仔细检查,见她没有外伤,脸上虽苍白,气息还算平稳这才松了口气。阿犼被黑猫咬住命运的后颈皮,旁人看不到它,只以为黑猫在和空气打架,并没有放在心上。“蠢猫,你松开,要不是凡人看不到本大爷,本大爷也不会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将你从几十里外找回来。给我松开,信不信我生气了!”
姜瑶瑶醒来,已经到了傍晚。她浑身绵软没有力气,艰难地睁开眼,就见蹲在树上的黑猫。“喵喵!”
黑猫叫了两声,从高处跃下,重重砸在她肚子上。好疼。她挣扎着将黑猫抱起来,刚要翻身将猫放下,顿时天旋地转,啪叽一声掉到地上。绳子编织的吊床摇摇晃晃,一缕稻草掉在她鼻子上,引得她打了个喷嚏。我是谁?我在哪?姜瑶瑶磕到脑袋,晕晕乎乎坐在水坑里,抱着猫发呆。啪,一声脆响,脑门一疼。抬头就见阿奶举着拐杖,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阿……阿奶?”
“没死就过来吃饭。”
姜老太拄着拐杖扭头就走,姜瑶瑶从地上爬起来,手软脚软跟上,这才发现她原本是睡在土地庙后面的林子里。绳子编织的吊床,一看就是小叔的手艺。她捂着脑袋跟着阿奶走进土地庙,就见不大的土地庙已经被修整过,破了洞的屋顶和漏风的墙壁已经用拆掉独轮车的木板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