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余斗的表情当场僵住。顾清风等人愣了一瞬,都进入憋笑的痛苦状态。“嘶——”余斗短暂的“石化”过后,为难的挠挠头,“不叫你姐夫,叫你什么?”
“这……”问题抛回王肃,他皱着眉的道,“我与师姐都已考入学院,大家都是同学,该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
“行吧,老王。”
余斗继续享用早餐。“咳——咳!”
王肃几乎喷饭,脸色发苦,“老王?这算个什么称呼?”
余斗咬了口烧麦,瞥他一眼:“你不是姓王,叫老王怎么了?咱帮会大长老乔戈,咱都叫他老乔。”
王肃还待多言,顾清风可不惯着:“你小子恁不识趣?咱们摒弃前嫌跟你交朋友,够意思了吧?”
“豆豆叫你声姐夫,是看在孟姑娘的面子上,给你个台阶下。”
“怎还给脸不要脸了?”
……王肃的脸色连番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黑,难看至极。在别人面前,他尚可自恃太子身份。然而面对顾清风,这身份却是屁用没有。更何况,王肃过去做局,想要害死余斗。人家顾清风却跟余斗同生死共患难,两人亲如兄弟。在队伍中的地位,自然有着云泥之别。当然了,顾清风的身份,在某些人面前,同样屁用没有——“你少说两句。”
秋玄清很快吃好早餐,起身之时哼声道,“既然同行,就和睦相处——都快些准备吧,时辰快到了。”
余斗也吃饱了肚子,淡淡笑声。“想当朋友,靠的不是嘴皮子——你曾经帮我,用的是雪青姐的手,用的是几位兄弟的性命。”
“我感激雪青姐,感激那几位兄弟,却不感激你。”
“雪青姐对你一往情深,你的门客死士也对你忠心耿耿,都能谅解你,都不敢怪你。”
“我呢也不笨,知道身为太子,少不了玩弄权术,使些黑白参半的手段——看在你没害死过余家人的份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但是以后……”余斗起身向外走去,“你先当好‘姐夫’,对得起雪青姐。再想想怎么当‘兄弟’,对得我们的谅解和信任!”
说穿了,虽然带王肃上路,但是彼此之间,并未建立完全的信任。“……”王肃听闻,脸色愈加涨红。不过细加思忖,余斗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余斗!”
王肃唤道,见余斗停了半步,他努力调整好心态,哼笑道,“我们走着瞧!”
——余斗幽默的笑了笑,明白王肃不是在放狠话。独自回房整理过内务,稍作酝酿之后,去五谷轮回之所释放一番,这才浑身轻松的走向马厩。整个人的精气神,在临将出发之际,调整到了最佳!严雀、顾清风、秋玄清、王肃、孟雪青,也都做好了准备,陆续到位。而比这些年轻人更早开始忙碌的,是几个来自西荒国的驯兽师。“辛苦几位了。”
秋玄清对本国的驯兽师很有礼貌,打过招呼之后,示意大家排成一列,站在六匹里飞沙跟前。驯兽师取出六枚储量不俗的虚戒,依次递交到六人手上,仔细叮嘱道:“这是里飞沙接下来三个月的精饲料,还有十日的饮用清水,皆按早、中、晚三餐分装打包。”
“请各位在卯时、午时、亥时喂养马匹,如此方可保证里飞沙的体力、状态。”
余斗细看一眼,惊叹道:“里飞沙吃的干草,混有不高阶地宝,这三个月的精饲料怕是价值不菲。”
驯兽师面露欣慰之色,又道:“每皮里飞沙,都是我西荒之国宝,还请诸位善待——里飞沙通晓人性,也一定会善待诸位。”
余斗知道其中的情义,就把存放里飞沙“口粮”的虚戒,当面戴在了左手中指,行礼道:“前辈之言,小子谨记。”
里飞沙驯兽师地位特殊,本国的三品侯爵向他行礼,也完全不虚。点头道:“如此,祝各位一路顺利!”
——几人得到驯兽师的准许,各自进入马厩,因为提前服用了特制丹药,几匹里飞沙非但没有抗拒,反而显得十分亲近。余斗好奇打量,里飞沙的体型雄壮而不臃肿,看着力量十足,同时又兼备美感。雪白的皮毛上缀着奇妙的银光。蜿蜒全身的银色纹路,有类似劲足的战意在快速蹿流。“前辈,多久给它洗一次澡?”
余斗探出手,轻抚里飞沙细腻顺滑的皮毛。听到这话,马厩外的驯兽师总算松了口气:“最好一天一次,如果天气太冷,要注意保暖。”
“懂了!”
余斗的手掌在里飞沙的面颊上轻轻摩挲,待它完全亲近,有了“蹭蹭”的动作,才小心的牵上缰绳,将里飞沙带出马厩。秋玄清熟门熟路,提醒道:“每天装卸鞍具,不要用虚戒之力套穿——里飞沙是地品异兽,本身对虚戒之力怀有一定抗性。”
余斗哈哈笑声,轻盈跨上马背:“亲手拆装,还能增进情感,放心好了。”
诸事已毕,六人上马。慢行出了领地篱笆院门,见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除了训练场的常客,还有不少熟悉的学院导师,皆来送行。“雀儿,一路小心,平安回来。”
白曦站在人群中,并不靠近,对亲传弟子的叮嘱,只有这简单的一句话。“余斗,去东盟的地盘,再拿个冠军!”
烈擎天爽朗的笑声传来,引出一片附和,“你要是输了,我可找你算账!”
江洲憋了一会儿,眼看场面逐渐喧嚣,兀的喊出一句:“一定照顾好红药,她要是伤着半分,我跟你没完!”
旁人皆笑,以为江洲被美色所惑。余斗却是郑重点头,就在马背上朝着各方行礼,扬声道:“使命在身,余斗必不辜负!此行中土,定让无为学院名扬天下!”
——白衣余斗,意气风发。其言凿凿,掷地有声。他一骑当先,率众缓行,待得送行的人群渐渐落在身后,则御马提速,任由清晨的寒风刮在脸庞。六人六骑,宛如六道闪电!向南离开峡谷战区,出了松柏大道白石灯塔,再迂绕向北。里飞沙不愧是地品战骑,许多坑洼处平掠如飞,一跃之下,常常掠出十余丈外!经过短暂的适应,余斗领骑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消多时,便横穿了九渊峡谷,登北山,上幽林。六人在参天幽林之中纵马驰骋,直至一处岔道才收勒缰绳,缓缓停下。“左走向西八十里,是刘大山的故乡——刘家集。”
余斗马鞭斜指,“那儿的山楂茶、景芝酒,都相当不错。”
顾清风哈哈大笑:“行,酒我买!”
秋玄清脉脉的看着余斗,稍有不舍:“小豆子,你去乔家堡,不可莽撞行事。你跟雀儿不怕乔扬天,却要提防一些可能藏在暗中的高手。”
“嗐……”余斗莞尔,“我像二愣子么?”
“唉呀!”
秋玄清俏目直瞪,担心道,“不是见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嘛,让你小心点……还有错?”
“哈?”
余斗傻笑道,“我能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秋玄清又盼又恨,恰是朝阳初升,晨曦斜照之下,让她的娇颜白里透红,显出几分羞涩。她不想拖延时间,就把马头往西道一牵,一边提速一边赌气似的道:“更白了!”
“……”余斗看着秋玄清远去的背影,傻笑僵在脸上。更白了,这算个什么说法?瞬息回过神,朝着另几人抱拳道:“哥、姐、姐夫,一路保重。七月中,咱们红枫城见!”
顾清风、王肃、孟雪青齐齐应声,便都偏转方向,往西直追——再不赶上,秋玄清都跑没影了!余斗、严雀对视一眼。各含温情,各有憧憬,以及忐忑。旋即转而向北,纵马疾驰!——前所未有的望江亭论武,不仅震撼东南大陆,消息扩散进入幽林,让不少中土眼线,纷纷注意到了东南大陆的天才小辈。而一些割据幽林的强横势力,也在慎重考虑是否引入东南人才。或者,对东南诸国开战合作计划。亦或是,严加提防。……六月底,幽林北部,乔家堡。外围的茂密丛林,条条大路各通南北,往来贸易的木材商人络绎不绝,丝毫不因为日暮西山,而停止行进。或是进入乔家堡,寻个宿头。或是打算星夜兼程,前往下一站。一支四人马队,节奏稍显“古怪”的离开密林,进入乔家堡范围。这四人是三男一女,三名黑衣男子皆是器宇轩昂的佩剑侠客,个个武境不凡,令人望而生畏。女子娇颜如花,雪肤剔透晶润,明明生得一副倾国之容,却跟三名男子一般,都穿着灰白色的学院制服。此四人,正是乔戈、方旭、陈珏、花仙儿。他们皆骑白马,按说长途奔行三千余里,该是风尘仆仆,人和坐骑都会疲惫不堪。但这四人状态完好,坐骑也甚是轻健……其中以花仙儿的坐骑最为神骏——细下看去,赫然是一匹里飞沙!——“溜达了一个月,这也没个准信……”方旭勒马停住,眼中透出警惕之色。前方热闹非凡的乔家堡虽是乔戈的家乡,对于四人来说,却是危机重重。陈珏连连摇头:“于路打探的消息,只知道余斗赢了,却被清澜剑仙重伤……真要昏迷十天半个月,咱们岂不是要折在这儿?”
乔戈苦笑:“上回乔斌长老在堡前遇刺,让族内气氛异常紧张——我那痴于权术的大哥,把我的外围联络点都给端了。”
说着,他亦长长叹息,十年未曾回家,本该满心欢心,此时却踟蹰不前。真不知见到族人时,大家会有怎样的遭遇。花仙儿看他们愁容满面,不禁回头看眼来路。只是人来人往,哪里有个熟悉面孔?她强压住心头忐忑,想起上次来时的美好画面,笃定的道:“公子既然赢了,就一定能赶上。”
哥仨闻言,只是笑了笑——过去一个月,四人尽量避开耳目,小心前行。然而乔家堡就在眼前,过了十丈外的路口茶肆,几人到来消息就一定会迅速传到乔家堡内。故此,在上一次修整时,乔戈让大家直接换上学院制服。就是要摆明身份,让族人忌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乔戈凝眉扫视,在他眼里,这片故土仍旧熟悉,不过其中的美好童年,已经所剩无几。“我们走!”
乔戈剑眉微沉,御马缓行。三人紧随其后,一齐进入乔家堡。果不其然,四人身影才刚刚离开稍显杂乱的密林,就引起了注意。“这四个年轻人,战意好强!”
“白衣白马,好高调的阵仗!”
“嘶,那领头的瞧着眼熟,像是……”“二公子?”
“对对对,是二公子,他小时常在我这摊儿玩耍,我记得他!”
“……”纷纷议论之中,早有隶属各方的眼线回传报信。乔戈向着街道眺望,似乎有所期待。不过短暂的一瞬过后,他眼里本就渺茫的希望悄然泯灭。“我们越是有备而来,他们的反应就会越激烈——待会儿听我指令行事。”
乔戈左手按剑,锋芒虽藏剑鞘之内,其神庭迸发的强横剑意,却让人群纷纷避让。原本热闹拥挤的乔家堡大道,愣是分出一条通道,任四人通行。不过……四人才堪堪进了乔家堡街市,往里走不到三十丈,忽然听得哗哗连片的衣响——数十名身穿褐衣的乔家武士,出现在了街道上。他们脚步齐整,横列成排,竟把大道彻底堵死。一名中年面貌的魁梧男子,负手立于当道,面色冷峻,似笑非笑的喝声道:“来者何人?”
乔戈的眼眸愈加晦暗——左右路人都认出了自己,眼前的武士首领竟还明知故问。说起来,年少离家之前,还叫他一声“张叔”。“此人名叫张雷,是族内武士教头。”
乔戈暗自传音,向同伴介绍。旋即向前应道:“张教头,不认识我了?”
是凶是吉,且看对方如何应答。——张雷率众拦路,炯炯双目透着幽暗阴狠。见乔戈开口,故作惊疑的眨了眨眼,又才冷笑:“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二公子——”他的话语一顿,语调转为讥诮,扬起下巴问道:“你到乔家堡,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