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之下,晚风幽幽。牵马步行的余斗愣在原地,那一瞬,他有些失神。昨夜还和顾大哥说起男女之事,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事会由严雀开口。……短暂的讶异之后,余斗继续向前,叹道:“从两年前的婚约风波开始,我才知道什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本以为赢下王肃,就能主掌自己的命运……”余斗自嘲道:“我还是太天真了。”
就连婚事,还要被外力影响,还要考虑时局?严雀见他脸色不佳,连忙道:“怎么嘛,你还不高兴了?玄清那么美,还是身份尊贵的西荒公主,你不喜欢么?”
余斗的状态很平静,心里却很复杂。步步靠近乔家堡,又像是一步步靠近自己寻求的某个答案。“雀儿,有些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余斗斟酌一番,“这次离家前,我爹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他摇摇头,在迷茫中找到一丝坚定:“男人都贪心,但……我很知足。”
严雀眨了眨眼,跟在余斗身侧:“你……就一点也不想?”
“想啥?”
余斗瞪她一眼。“娶玄清呀!”
严雀的表情有些古怪,语调里有些蛊惑。让自己未婚夫再娶别人,她反而更兴奋似的。“嗐……”余斗试图把心思收回,开始观察乔家堡的街市,“别胡思乱想了雀儿,我就娶你一个。”
严雀反而奇了,追着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她?望江亭论武之后,人家对你的情义,可是天下皆知了呢——”说着,又摸了摸里飞沙的面颊:“还送来十匹里飞沙,助我们畅游中土。这份情义,让我都自愧不如。”
余斗却很坦然:“秋玄清那般人物,谁会不喜欢呢——我也喜欢顾大哥啊,你见我搂着顾大哥睡觉?”
“啊呀,你这什么话?”
严雀听他这般说法,心里暗喜,不由甜甜发笑,“你……真的没那打算?”
余斗停下脚步,看向街边的一家精美酒楼——上回带着花仙儿,便是住在这里。“打算什么?”
余斗冲严雀笑了笑,“娶玄清,利用她的背景制衡鹤山宗——这什么馊主意?雀儿你真是……比我还傻?”
说话间,看有伙计出来招呼,余斗摸出一张贵宾卡,吩咐道:“上房一间。”
伙计十分热情:“得嘞,客观里边请!”
除了开间上房,余斗还额外打赏,请伙计安排独立马厩,务必照看好两匹里飞沙。安置妥当后,他让严雀留在房间内,换了个稍显粗狂的装扮,独自走出酒楼。由是伪装得当,他悄悄绕着酒楼兜转几圈,并未发现有人盯梢,这才放心离去。——眼看七月将至,乔家堡十分热闹。事实上,幽林一年到头,都是交易旺季。各地的客商往来不断,都想在这里订购到满意的木材。疑惑是寻找门路,买到一些产于幽林的天材地宝。人多眼杂,之前的一些消息,倒是不难打听。余斗去到一处街边的铁匠铺前,佯装购买伐木工具,一边与几个匠人闲聊。听得些场面,故作惊诧的道:“嚯,张教头要当街给二公子上刑?”
匠人一边忙碌,一边议论:“可惜踢到铁板,二公子学成归来,当街爆出四朵战魂——不止是二公子,他的两个同伴,也都是战灵级别的强者!”
“把张雷吓得够呛,他那张锅底脸,当场就白了……”余斗选购了一些刀斧打磨工具,得知乔戈一行摆平张雷的阻挠后,得到了乔址的热情迎接,已顺利进入乔家。临走时,还不忘嘴碎一句:“真不知乔家主怎么想的……”那匠人亦是感叹:“这乔家主乐善好施,是个好人。多是听了外戚之言,才由着两个儿子相斗。”
“大公子在太阴学府,与南宫小姐走得颇近,乔家主也只能扶持大公子了……”——余斗聊不多会儿,就拎着工具在街上“闲逛”。不时借着采买杂务,与街边商户攀谈,或驻足酒肆茶楼附近,散开灵元之眼,探听其中的消息。令人意外的是,乔戈回乡,除了遭到张雷阻截,其余皆是一帆风顺。其兄乔址非但没有恶意,反而热情相迎,晚餐时还宣布暂停张雷的武士教头职务,罚薪半年,令其回家反省,隔日再向二公子负荆请罪。“这个路数……”余斗眼皮一搭,看穿蹊跷,“雾里藏花,想让我们一拳打到空处?”
他鼻息哼笑,综合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以及乔戈之前给的情报。往北直抵乔家堡垒近前,眼看要与门前的乔家武士相对,才向西一拐。顺着大道走不到一刻,寻见一处规模不小的宅院。那宅院的匾额上,正写着“张府”二字。——府外的阴暗处,余斗摸出一张名单,仔细端详:“乔址的十二名手下,三个战灵,九个战骁。”
“此外,就剩个大长老乔扬天。虽是乔戈的亲爷爷,却因为南宫家的缘故,一直倾向乔址……”余斗的情报相对滞后,不过他却未曾犹豫。今日乔戈遭到张雷阻截,足以说明很多问题。此时的乔家,与过去并无分别。依旧抱紧南宫家的大腿,想谋求更多的发展。“为家族长远计,倒也无可厚非……”余斗跟乔家并无深仇大恨,不过为了东南大陆的自主发展,他必须有所行动。“可惜,撞到小爷头上!”
……且说张雷领了责罚,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想到乔戈等人连爆四朵战魂的情景,仍旧心有余悸。不过,罚去半年薪水,对他来说无足痛痒,明日“负荆请罪”,也是其兄张禹安排的戏码。那霞光未露半点战意波动,不仅隐晦刁钻,且来势迅猛!巧巧卡着张雷仰脖子喝酒的一瞬,掠闪而至——……当夜,乔家堡垒内院。隆重的接风酒宴已经结束,看到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引得不少宾客释然慨叹。乔家不是什么皇家贵族,这哥俩犯不上斗个你死我活。争来争去,不就是幽林的一堆木头?……不出意外的,乔戈的房间并未保留,和陈珏、方旭、花仙儿一起,暂被安排在西厢客房。几人酒足饭饱,各自歇下。本该是个表面祥和的静谧夜晚,午夜的西厢院落,却冷不丁闯入一群乔家武士!……砰砰砰!砰砰砰!……乔戈的房门被敲得摇晃不止,那乔家武士哪里是敲门,分明是奔着拆家来的!亏是乔戈未曾安睡,开门很快,折扇木门才得以幸免。看得院子里灯盏齐亮,照得如同白地,一众乔家武士目喷怒火,个个脸色不善。他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疑惑:“怎么了这是?”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身材矮痩的家伙走上前来,满面怨毒,咬牙切齿的道:“二公子好手段!”
乔戈眨了眨眼,故意发笑:“张禹先生,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恰才酒宴上划拳猜码,皆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不能因为几个兄弟连败给我十九局,就大半夜的兴师问罪吧?”
“看这阵仗,莫不是……”乔戈语调讥诮,“要寻我战个通宵?”
隔壁屋子里的陈珏、方旭听到院里动静,纷纷开门出现。“哦哟,还有不服气的?”
陈珏是个不怕事的主,趾高气扬的道,“正好,本公子很喜欢老乔家的酒!刚才没喝痛快呢!”
——张禹脸上的褶皱接连抖动,把手一招。人群之后,两个乔家武士抬来一副担架。那担架上似乎躺着个人,不过盖着快白布,一时难以辨认。而待担架来到身侧,张禹枯瘦的手掌接连发颤,将那白布掀开——担架上的死者,赫然是乔家武士教头,张雷!他的额头处,有一道长约一寸的极窄伤口,细下一看,才发现张雷的头颅竟被打穿……张雷本身武境不俗,为三星战灵,搁在乔家堡也是有数的强者。那伤口又在正面,委实是匪夷所思。“二公子,你好狠!”
张禹双目赤红,几近咆哮,“我弟弟仅是失察之过,为的也是秉公执法——你却对他下此毒手!”
乔戈看到那伤口,脸上虽惊,心里却是大喜——鱼尾霞镖的破口,是他来了!“张先生——”乔戈心里有底,故意叫屈,“我与三位同学,始终都在晚宴现场,刚才入住西厢,也有族人全程陪同……”说着,他无奈摊手:“就算我记恨张教头,想要杀他泄愤,也是分身乏术啊。”
张禹目透凶光:“二公子初回幽林,便草菅人命,真是叫人大开眼界——我这便上告家主,哪怕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给张雷讨个公道!”
说话间,陈珏、方旭已经靠了过来,看到张雷额前的伤口,各自心明眼亮。“这伤……”方旭取出佩剑,隔着数尺比对一番,摇头道,“若是我们一剑刺穿所致,宽处破口须有两寸,这才一寸不到呢。”
“我听闻张禹前辈,是乔家堡数一数二的智者,不会看不出来吧?”
方旭保持冷静,先给对方戴个高帽。“哼……”张禹盖上白布,眉头紧锁,“老夫当然看得出来!”
方旭又道:“前辈,咱们都是明白人——今夜的酒宴是什么状况,大家都清楚。您扪心自问,我们哥几个,有能耐摆脱乔家武士的视线,跑去杀了张教头?”
张禹很想把罪名扣到乔戈头上,但是今夜酒宴前后,乔家武士对他们严密盯防,就连什么时候去了几趟便所,都记录得一清二楚。到了西厢房后,也一直处于监视之下。张禹知道,这四人或有斩杀张雷的手段,却完全没有行凶的时间。“你们肯定还有其他帮手!”
张禹是个老狐狸,顺势一想,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视线偏向一旁,看到门槛处站着的花仙儿,哼声下令:“二公子带回之人来历不明,或与张雷之死有关——押走!”
几个乔家武士听得指令,当即一拥而上。乔戈哪里忍得这个?檐下忽的绽开一片凛冽剑芒,平地卷起狂风,直把几个乔家武士掀得倒撞飞出,叫苦不迭。剑芒四射处,更是带出一片血光!亏是乔戈手下留情,那些人只是皮肉之伤,否则剑锋到处,必是遍地残肢。他横剑向前,压抑冷喝:“动我朋友,死!”
张禹见状,沉厚的战意蓄势待发,锁死眼前四人:“刚回乔家堡,就给乔家带来血光之灾,二公子好大的威风!”
他暗中传音,接连下令,数之不尽的乔家武士,早把西厢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算这四人皆为战灵,张禹也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们尽数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