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虽然不怎么喜欢温老太，但她毕竟是自己亲奶。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表露什么。再一个，也不能叫她随意进屋。温晴搬了张凳子放在她身后，“奶，坐。”
温老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权当对她的回应。温情并不在意。在看到她顺势坐下时候，反而松了口气。温老太对温景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她拉着温景的手，眼里甚至有些泪。“奶的乖孙，没想到最像你爷爷的竟然是你。”
温老头读过书，是个童生。然而天资、家财都有限，止步于此，一生再无寸进。但临到头，心心念念的都是读书。温老太虽然是个苛刻的婆婆，但她对温老头的感情是真的。温旺长得最似他，她便最疼他。从前她是抱着叫温旺读书的想法的。可惜人送去了学堂，没几天，先生就将他扫地出门。说什么榆木疙瘩，还说他惹是生非，将来必是祸根。温老太气的不行。以至于温全说要温景去试试，她也一口回绝。去什么去？人家都骂自家人脸上了，还上赶着。呸！就这么着，温全被温老太一顿骂。后来温景读书，还是温全分家以后的事。温老太虽然觉得温全是个逆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对于温景，她意见不大。好歹是个孙子。只是温全不怎么带他来跟自己接触，温老太也拉不下脸主动来。今儿是有那好事的，来家说她孙子成为童生了。这等喜事，她少不得要来看看。但人跟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即便是血缘亲人，多时不见，也难免生疏。温老太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温景一直处于一种她问一句他答一句的状态。温老太最初的热烈情感抒发完，气氛有些尴尬了，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想，她从怀里掏出个银镯子。“你是不是要继续读书？拿着吧，读书怪费银子的。”
“奶，不用，家里有。”
“拿着！”
温老太塞给他，“好好读，读个秀才出来，去你爷坟前跟他说声叫他高兴。”
“……嗯。”
温老太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留，扭身走了。后头温全留她，“娘，吃了饭再走啊。”
然后腰间一阵疼，扭头就看见白氏的脸。他讨好的笑，贴着她耳朵道：“这不是场面话嘛。”
温老太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俩，哼了一声走了。温大伯跟着回去。温大伯母却往白氏这边靠。几个长辈的选择叫温旺媳妇摇摆，十分难抉择。好在温大伯母还注意着儿媳，跟她说：“回去歇着吧，你昨儿就没睡好。”
温旺媳妇脸上一红，蚊子声似的应了一声，扭身走了。温旺父子在外边招呼邻里，温晴跟白氏进屋。这场聊天，温晴是陪客，白氏和温大伯母才是主角。两个当娘的中年妇人坐在一处，话题自然而然在孩子身上。温大伯母先是把温景夸出花来。什么“十来岁的童生，来年就是十来岁的小秀才”。什么“改明儿媒婆上门，全镇的闺女随你挑，能挑花眼。”
……白氏连连摆手，“他是童生又不是天皇老子，还全镇的闺女随我挑，我在梦里挑呢。”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白氏就问她温旺最近怎么样。说起这个，温大伯母可是春风得意。“他啊，可算是长大了，每隔几日就回来，次次有银子，而且你猜怎么着？”
“怎么一说？还跟我卖关子啊。”
温大伯母挪挪位置，坐的离白氏近了些，声音虽压低了但带着止不住的高兴劲。“他跟他媳妇成了！”
“真的？”
“千真万确！昨儿晚上就在房里歇着，今儿半上午才走。”
她特意给儿媳熬了碗红糖鸡蛋补补身子。天可怜见，保佑儿媳肚子里有种子扎根。白氏知道她的心病，如今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将心比心，于妯娌而言，这是不亚于景哥儿考过府试的好事。她拉着妯娌的手轻拍，将温旺好一通夸。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温晴：……真的没人管她的死活吗？在她面前说小儿女的房事真的好吗？中年妇人就是这样的狂野吗？可惜无人应答。好在两个当娘的也意识到她们的话题过于少儿不宜，喝了几口水后默契不提。温大伯母冷静一会，问起私塾费用的事。白氏笑道：“咋，这就给你孙子预备上了？”
温大伯母沉默一下，忽然叹了口气。她拉着白氏的手，推心置腹。“咱们这样的关系，我也不瞒你，虽说旺哥儿见天拿钱回家，但我这心里除了高兴外，还有担忧。”
“怎么？银子多了烫手不成？”
温大伯母摇摇头，没再多说。她真觉得那些银子烧手了。可惜连丈夫都不理解，更没必要在妯娌面前提起。没得像是炫耀一样。温晴和白氏不知她心思百转千回，一个在嗑瓜子看戏，一个用肩膀撞撞她。“那读书的事可多了，等你孙子出生，我必一点点告知。”
“哎，那咱们可说好了啊。”
温大伯母笑了笑，起身告辞。“行，出来有一会了，我先回了，你招呼外边那些人吧。”
白氏挽着她的手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她。“你不留下给我帮把手？”
“帮，你都开口了我咋还能走？”
外面看着热闹，其实人不算很多。毕竟温景只是中个童生，哪能叫大人物垂眼呢？不过是周围几条巷子的邻里，听说看着长大的孩子有出息了，过来瞧两眼罢了。温晴路过灶房的时候，看了一眼，随后跟白氏耳语两句。白氏面上闪过心疼。然而她招呼来贺喜的邻里时，有人玩笑说摆席，她连连摆手。“一个小童生罢了，可别扎煞他了。这么着，我家摊子准备卖凉皮凉面，还没开卖呢，先请大家伙尝一尝。”
温家母女在学堂外摆摊的事，大家伙都知道。还有人买过，说是味道极好。白氏这么一说，众人乐开花，纷纷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