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馆里好生喧哗，虽然玉竹很早就将苏徵音叫醒了，但是等她们吃过午饭，来到学馆时，馆里已经到了许多人。她前一世很少读书。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读书识字的重要性，尽管每周只有几日要到学馆里来，她也是浑水摸鱼。只要老师不发现，不罚她，也就得过且过了。可是嫁人之后，她才发现什么都不懂是会吃亏的，是会被嫌恶的。她为了讨萧元庆的欢心，将那些从前没读过的书，没练过的字，都通通学了一遍。最后才发现原来萧元庆喜欢的不是贤良淑女，喜欢的仅仅是苏涟漪而已。这个学馆是私设在苏府的，在这儿学习的，也只有苏家的兄弟姐妹。但是苏世载从翰林院请了一位吴学士来，京城里其他的达官显贵家听说了，便把自家的公子小姐也送来一块儿学习，美名其曰是“共同进步”。也不知是为了那位翰林学士，还是为了捧着苏相的面子。苏徵音环视了周遭一圈，而今大哥苏怀信应当是在备考功名，苏世载为他单独挑选了几个老师，他现在不用来学馆。三叔家的堂弟苏信然还没来，三叔本就是翰林学士，苏信然平时受三叔的熏陶，学馆里所学大多早都懂了，所以总是来的很迟，老师也不太管束他。苏涟漪与苏翠玉早早就到了。苏徵音捡了个位置坐下，她平日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其他人都喜欢围着苏涟漪和苏翠玉转悠。倒是苏涟漪瞧见了她，穿过人群走过来，众人的视线立刻就跟了过来。众人一直知道苏涟漪好看，苏徵音与苏涟漪五分相像，也不过是借了苏涟漪的姿色罢了。苏徵音过去不长于打扮，偏好艳丽俗气的妆容。而今日的她穿着一袭绯色纱丝长裙，不缀其他修饰，孤身一人坐在那儿，反而自成一道风景。众人才发现，原来苏徵音的丹凤眼与苏涟漪的桃花眼是不一样的，苏徵音的鹅蛋脸与苏涟漪的长脸也并不相同。她们看起来相似，可又并不相像。苏涟漪来到苏徵音身侧，一脸关切地问道：“妹妹昨日跪了那么许久，膝盖可还疼？要不要我差人送点好药膏过去？跪久了终归对身体不好的。”

旁边的人一听，便知道这苏家二小姐又被罚了，他们只觉得苏涟漪更加善良可人，关照妹妹。而苏徵音则是刁蛮无礼，愚笨至极。只听见有人大声问道：“二妹妹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被罚了？是课业没有完成？还是又去迟了晚膳？”

语气间都是戏谑嘲讽。说话的人是李延，苏涟漪的表哥。众人听了此话都忍不住笑了出声，苏涟漪没笑。她回头道：“你莫要乱讲，平白辱了二妹妹的名声。”

苏徵音冷眼瞧着他们，如看戏一般，懒得搭话。这是玉竹忽然跑来了，神色复杂地对苏徵音道：“小姐，大夫人她们找你。”

这会子找她，准没好事。苏徵音便随着玉竹去了。馆里的人还在揣测着这苏徵音又犯了什么错，苏涟漪急切道：“我也去看看。”

便匆匆跟了上去。苏徵音问玉竹：“发生了什么事儿？”

玉竹摇头：“大夫人差人来通知的，那人也不知道，只说大夫人面色凝重，不是什么好事。”

·待苏徵音到了堂里，发现不止李芸，张锦琳，赵鱼雁她们都在。还有茹云。苏徵音上前去，朝李芸拘了一礼，问道：“夫人叫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芸脸色并不好看，张锦琳更是一副怒意满盛的模样，其间更掺着几分得意。“你自己看。”

李芸甩过来几沓纸。那纸上满满都是诉着对廉王的情意，或浓厚或轻佻，就是字丑了些。苏徵音这一刻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上一世她自己偷偷写给廉王的情书被发现了，然后被全家人放在大堂中央审判了一通，最后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这事儿后来还被传扬了出去，满京城都知道了苏徵音这个愚钝的姑娘还有些闷骚，给廉王写了好多情书。以至于苏世载有一段时间总是在外面被朝臣打趣，每次一回来又要将苏徵音大骂一通。苏徵音一边看一边皱眉，原来儿时的自己这么俗气，喜欢那个人喜欢到这个地步。张锦琳还当她那副表情是因为被发现了这纸纸证据，开口道：“真是不知羞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来的这些花花肠子，这和外面那些楼子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这骂的可狠，张锦琳恐怕是忘了赵鱼雁也是名妓出身。张锦琳自然没忘记，她故意就是想骂。苏徵音扬起头，淡淡问了一句：“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张锦琳说：“当然是从你房里找到的。”

苏徵音冷笑一声：“你们好大的权利，去翻我的屋子？”

茹云这时怯怯开口道：“我想起，我想起之前在二小姐房里落下了东西，而今搬到大小姐屋里，想去一并拿回来，不巧翻到了这个。”

果然是她啊。前一世苏徵音写的那些东西被翻出来时，只顾着惊惶了，她根本没有细想过，是谁把这些东西交出来的。茹云现今搬到了苏涟漪房里，以为自己有了苏涟漪撑腰，也不必顾忌和苏徵音曾经的主仆身份，所以才如此大胆地说了出来。好啊，好啊。苏徵音说：“写的不错，可惜并不是我写的。”

这时迟迟赶到的苏涟漪语气半含劝诫道：“二妹妹，难道这字体还有假不成？你早些认错，自然能少受些罚的。”

苏徵音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可确实不是我的字，这罪名要我怎么认？”

“这怎么不是你的字，二妹妹，我认得的呀。”

苏涟漪语气焦急，似是要将苏徵音的过错板上钉钉。李芸道：“音儿，你说这不是你的字，那你现在给我们写一写，不就可以自证了？”

苏涟漪点头称好，苏徵音还未开口，旁边纸笔早已备好，看来是早就防着她这一手了。周围人等着看好戏般望着苏徵音。谁都知道苏徵音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字能写成什么样？苏涟漪平日和苏徵音一起读书写字，更是清楚得很。只是他们不知道，苏徵音在廉王府上的时候，练了好多年了。她拿起那支笔，将袖子挽起，在纸上肆意的龙飞凤舞。水墨横飞，笔走龙蛇，苏涟漪在一旁越看越惊。这哪里是苏徵音能写出来的字？这甚至，甚至比她的字写的还要好。苏徵音默了一篇《山鬼》，笔力劲道皆足，不练习几年，绝写不出这样的字。与那沓纸上的字全然不同。“这，这不可能！”

茹云讷讷地一边摇头一边说，“这怎么会是二小姐的字，这绝不可能。”

可偏偏写字的人正是她苏徵音。张锦琳在一旁说：“兴许姑娘这些日子就着这篇文章仔细练了字，也不能证明那些腌臜东西不是你以前写的。”

茹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又说道：“二小姐房里还有她的课业，上面的字与这些信笺上的字一模一样！”

苏徵音瞥了她一眼。茹云遇上这眼神，心中竟生出些惊惧。苏徵音说：“那你们去看看便是。”

昨天夜里，玉竹就发现有人来偷东西了。苏徵音没让玉竹作声，今天一大早起来，检查了一下发觉那些信笺不见了，苏徵音想到可能是有人要借此做文章，便花了些时间讲课业誊抄了一遍，又让玉竹将从前的那些字迹全销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