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朝身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查证一番，玉竹见状，便以领路为由，随着林嬷嬷一块儿出去了。苏徵音悠悠说道：“茹云，我早就将你逐出了房里，没想到你运气还不差，这府上竟然有些人还真不挑，愿意上赶着捡我不要的东西。”

苏徵音猜的果然不错，苏涟漪哪里会随随便便把茹云收回房里去，想必是茹云对苏涟漪说有苏徵音的把柄，这才被苏涟漪带回去了的。苏涟漪听了这话，气的面色发青，一时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张锦琳最见不得苏徵音这个模样，鄙夷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谁愿意跟着个不知廉耻的主子过活。”

“二婶婶，这么急着定罪，是担心我们苏府没有什么丑闻往外传吗？”

苏徵音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循着她的视线向外，才发现苏翠玉和李延也来了。李延站在门口，听见苏徵音那一句“外人”，觉得有些尴尬。他走上前去向李芸行了一礼，说道：“姑姑，吴先生来了，问我们两位妹妹怎么没到，我就与翠玉妹妹来通传一下。”

李芸点了点头，示意他等一会儿。见他来了，张锦琳也不再说话。场面一度陷入寂静，李延不明所以然，恰好他又看见了桌上苏徵音写的那一纸帖子，于是捡起来，讨好似的问道：“涟漪妹妹，这《山鬼》写的这般好看，看来你的字迹又精进了不少啊。”

苏涟漪的脸霎时一阵红一阵白的，没有接话。苏徵音说道：“延哥哥眼光不错，这是我写的。”

李延愣了愣，又是看帖子，又是看苏徵音，嘴上小声喃喃：“原来，原来竟是二妹妹写的。”

他们这些一同上学的人里，苏涟漪属于很聪明的那一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翰林院的吴先生也总是夸奖苏涟漪。他们年纪不大时，心中虚荣心还盛着，谁得了吴先生的赞誉，便仿佛得到了最高的荣耀。可今日这张字帖，连李延这样的人都能看出来，那要比苏涟漪写的还要好上许多。过了片刻，玉竹与林嬷嬷也回来了。苏徵音望了玉竹一眼，玉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林嬷嬷走上前去，附着李芸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李芸看了苏徵音一眼，又环顾了众人一圈，神色不变，缓缓说道：“这事，确实是错怪音儿了。”

苏涟漪与茹云眼中充满了震惊。昨日夜里，茹云去苏徵音房里时，还看见了苏徵音那一页一页的课业，证据皆在，怎么过了一夜，就成了错怪！她又扭头看苏涟漪，努力地摇头，想表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徵音莞尔一笑，语气柔柔说道：“既然如此，真相大白，茹云以下犯上，污蔑主子。念在我们以往的主仆之情上，二十大板也就不打了，罚上一年俸禄，逐出府去吧。”

苏涟漪尖声道：“不行！”

苏徵音当众赶她屋里的人，与打她的脸有何异？苏徵音不理会她，对着李芸说道：“大夫人，您以为呢？”

苏府的下人俸禄很高，平时在外面都能压上别人府里下人一头。但这并不代表苏府就没有了自己的规矩。茹云今日所为，众人都知道了她污蔑主子的事儿，若是不施以惩戒，苏府的脸面又往哪里搁。更何况，苏徵音对茹云已经是从轻发落了。李芸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说了一句：“就这样办吧，你也受委屈了。”

李芸都说话了，苏涟漪当然不能再有异议。茹云跪了下来，对苏徵音道：“二小姐，我错了，二小姐，不要把我赶出去，被赶出去苏府，我还要怎么活啊！”

苏府是出了名的善待下人，若是被赶出去了，只怕再没有别的府里敢要她了。“我给过你机会了。”

苏徵音头也不回地往学馆走去，“是你不要。”

两个下人走上前来，架着茹云就往外走。茹云一边磨着脚步一边哭喊道：“大小姐，大小姐救我，我可是为了你，我可是为了你！”

苏涟漪听不下去，走上前去打了茹云一巴掌：“休得胡说！”

茹云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愣了，她没想到苏涟漪竟然会过河拆桥到这种地步，人也木了，或许是心知已无人会救她，竟然安安静静地被拖了出去。李芸只觉得疲惫，转身就走了。张锦琳见状，冷嗤一声也跟着走了。赵鱼雁便朝着已看呆了的李延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快去学馆，不要再乱言这些事。·苏徵音先到了学馆，吴先生已经讲起了课。苏徵音上前一步行礼，吴先生视若无睹，就让她自个儿站在那儿。吴先生最厌恶懒惰愚钝的人，苏徵音早习惯了吴先生对她的态度。她过去读书时，也并非一直这样愚钝的。她起先也好学过，可是苏涟漪总是会提前学习吴先生讲的课，吴先生便觉得苏涟漪更聪明一些。而苏涟漪与苏翠玉又喜欢在苏徵音要准备课业时哄骗她一块去玩，苏徵音年纪小，常常忘记课业。吴先生更厌恶她，后来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常常是直接让她去一旁站着，苏徵音自然愈发学不下去，对这学馆无甚留恋。苏徵音静静侯着，也不曾出言打断吴先生的教学。底下的学子们见怪不怪，只是面露嘲笑地瞧着苏徵音。玉竹好不甘心，拽了拽苏徵音的袖子。苏徵音微微偏过头去，玉竹见到苏徵音安然不乱的眼色，也只得随她站着。待到苏涟漪他们也回到学馆，那一侧站着四个人时，屋里终于嘈杂了起来。原本还将视线埋在书中的吴先生抬起头，面色不悦说道：“吵什么吵。”

他这才看见苏涟漪等人也来了，于是招了招手道，“都坐吧。”

苏徵音方才坐下。她表情认真，目光注视着吴先生。这都是过去没有的场景，苏徵音什么时候对待这些课业也会如此上心了？其他人见了这场景，只猜测着是不是方才苏徵音已挨了一顿骂，故而到了这儿便用上心来，以免再挨先生的教训。可一堂课过去，苏徵音的态度始终如一，连苏涟漪都疲乏地走了神，苏徵音却一直聚精会神。课间时候，吴先生被请去内院，喝个茶休息一会儿。这时，学馆里只剩下他们这些学生闲话，吴先生不在，他们便不像方才那般拘谨了。起先只是李延在小声地与他周围的几个公子讲话，也不知他们谈到了些什么，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名声？她喜欢廉王的事儿谁不知道，她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只听见太保府家的公子钱允卿说道。虽然这话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众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到了苏徵音身上。苏涟漪也不知怎的脸红了，那模样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妹妹感到羞耻。苏徵音回首望去，目光里深邃又复杂，钱允卿触到那目光，觉得那之中无端生出了许多威慑，眉间一跳。“看什么呢，说的就是你。”

说话的人是苏翠玉。她和苏涟漪不同，继承了她母亲张锦琳的性子，觉得苏徵音在苏府就是低人一等，而苏徵音本人又笨又蠢，总是闹出些丑事来，何况她又听说了前几日里发生的事情，她对苏徵音的厌恶态度连遮掩都懒得。苏徵音瞧了钱允卿一眼，又瞧了苏翠玉一眼，想起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