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哑了火,她自以为今天比在纽伦还要风情有魅力,可却不能在卡尔·海勒的墨瞳中掀起哪怕一丝涟漪。走近了,青年的英俊令她动容,他面带得体却疏离的微笑,从容神秘的气质中还温养着书卷气,他骨子里的自信与周身发散的贵气相得益彰,为他的气度附了一层薄霜,温和之下却又弥漫着冷意,只有靠得够近、足够敏锐,才能察觉到这样拒人之外的冷。他待你温和有礼,绅士周到,但你却不知该如何驱散那渗入你皮肤的寒意,更不知该如何真正走进他心里——一旦妄自接近,是会被那坚冰冻伤的。他待别人也是如此吗?西比不禁想到。此刻他发散的情绪和气场不掺杂丝毫私情,甚至连对美的欣赏都没有,仿佛那纽伦勾人的“妖精”还不如明斯特博物馆的展品来得吸睛。有趣,海勒勋爵。她很清楚,就连昨晚黑市的乔和谜题先生,同行其余五人中的哈维尔,甚至是刚才抵达格劳夫酒店、迎她进入大厅并陪同上楼的接待与侍者,一路上都难以控制向她投来或明或暗的目光,而那目光中燃烧的欲.火仿佛能将人烫伤。唯有海勒勋爵是如此特别——他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从底层到旁系,再一路拼得地位和话语权的西比并没有感到挫败,反而燃起争胜欲。关于自身对异性的吸引力,她鲜逢敌手,这还是头一遭。而她从不轻易认输。“斯图尔特女士,贵安。”
卡尔站定在西比面前,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欠身行礼。本就英俊出尘的容貌配上他清澈却富含磁性的嗓音,每一个礼仪细节都标准至极,西比实在觉得赏心悦目,心底甚至下意识升出自己不该刻意来迟,让这样一位英俊的绅士久等的念头。但思绪一转,念头却又化作愉悦,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让他久等正是衬出她的不凡与尊贵,哪怕对方肯无怨言的等待是因为斯图尔特这个姓氏,这种愉悦也不会减弱半分。可若是准时抵达,或许就能多与他共度美好的、不掺合公事的甜美十五分钟。想到这,西比由衷地致歉道:“真是抱歉,英俊的海勒勋爵。想到今晚能与您共进晚餐,我竟像个将要春游的学生般激动,梳洗与装扮过分投入,一不留神竟错过了预定的出发时间!”
“我真心为让您久等感到抱歉,更遗憾丧失了与您相处的十五分钟时间,还请您接受我诚挚的歉意,勋爵阁下。”
理由是真假掺半的,但歉意却是真心的,还隐含着一些深意——短了十五分钟,但现在才黄昏时分,夜晚还很漫长。西比已主动向卡尔投去这样的橄榄枝,只等他接,但海勒勋爵只是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地说道:“请别往心里去,斯图尔特女士。我反倒享受了一段清净的欣赏黄昏的时光,莺尾花包厢的预约总是难得,可亲眼看到窗边的风景,我算是知其原因了。”
“哦对了,我还吸了一支烟,也请您原谅。因为家里有孩子,我夫人不允许我在家里吸烟。呵呵,我总算是能光明正大一回,请勿怪罪。”
西比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险些没绷住嘴角优雅的微笑。什么意思?抛去橄榄枝,你躲就躲吧,但说这话是几个意思?我的吸引力还不如每天都能见到的黄昏街景?甚至不比一支烟?“呵呵,您言过了,我怎么会怪罪勋爵阁下呢?”
西比娇羞一笑,语气尾调上扬,软的挠人心尖,“烟草味与您古龙水的味道相得益彰,反而更衬您的儒雅呢~”明斯特位于北境,再往北就是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这样的地理和气候造就了明斯特人更愿意直来直去,体现在语调上就是有些凌冽。语速若稍微快些重些,在外地人耳朵里甚至会被误解为不耐烦,是在呛人;而位于温暖南方的纽伦,女性的腔调总是软软糯糯的,尾音习惯上扬,好似小奶猫的爪子挠你的心尖,痒痒得很,有些类似卡尔前世江南水乡的温软腔调。维多利亚公主就是如此,还有米娅也是。哪怕妹妹是北境人,却也有一副酥酥软软的小奶音,像棉花糖一样,听她们说话耳朵都是享受。但这腔调却也会过犹不及,就比如西比·斯图尔特刚才这一番话的语调。米娅和维多利亚说话的嗓音,就像滚了一圈糖霜的团子,又软又糯,甜度恰到好处。而斯图尔特女士……卡尔衬衣下的皮肤都被嗲出鸡皮疙瘩。纽伦人都好这口?都不能说是甜了,简直是发腻了。相比之下,菲莉丝即使是细声细语撒娇的时候,听着都像骂人了。海勒勋爵不喜过甜的东西。卡尔不准备站在门口和西比继续你来我往废话,而是侧身做出请的动作:“女士,寒暄就到这里如何?请落座,希望您喜欢罗曼尼酒庄的红酒。”
不到二十四小时前,西比才刚在黑市与谜题先生对饮过这王国著名酒庄的红酒,甚至还是1271年的。平心而论,她确实喜欢。“谢谢您,勋爵阁下,您摸清了我的喜好呢,我好开心。”
“呵呵,请吧。”
于是西比盈盈一笑,款款走向餐桌前的天鹅绒座椅,卡尔则保持得体的距离走在后面,一直跟到她的坐席后,主动绅士地帮忙拉开座椅,待西比就坐,他才走回餐桌对面坐下。西比对餐桌对面落座的青年满意微笑:“感谢您的贴心,您是真正的绅士,海勒勋爵。”
“女士,您过誉了。每一位男士都会乐意为您效劳,而我并不特别。”
随即卡尔招招手,今晚负责的侍者立刻从门口走来,向二人分别鞠躬后,只听“啵”的一声,侍者用开瓶器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红酒。但西比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莺尾花包厢的侍者不该是最出色的吗?然而这位侍者虽然身材挺拔样貌堂堂,走路的姿势却不及纽伦侍者的一半优雅,开酒的手法更是乏善可陈……年纪也轻,可能与海勒勋爵年纪相仿,但各方面完全比不上……要知道海勒勋爵在半年之前还是籍籍无名的平民,可如今,如果他置身纽伦的社交场,所有贵族与名流都会笃定——他肯定是从小在最尊贵的家族接受了最严格的礼仪教育,才能有如此的风度与气质。明斯特市……果然还是上不得台面,即使是最上流的酒店也不过如此。想到这,西比侧目看向侍者,若有所指地问道:“不知这一瓶罗曼尼酒庄的佳酿,出自哪个年份?”
侍者迅速瞄了一眼瓶身,发现手中的红酒根本不像他见过的那些一般拥有显而易见的标签,瓶身简洁到令人发指,只有一个绣着暗金色角标的“罗曼尼酒庄”字样。果然回答不上来……西比倒不觉得是海勒勋爵刻意怠慢,而是升起对格劳夫酒店的整体不满。卡尔见状,立刻主动接过话题,优雅微笑:“是1271年产,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