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微笑着揉揉米娅的头发：“这个慢慢来，不着急，看米娅的意愿吧。”

“好，确实是的。”

伊莉雅摘下眼镜收回随身的小包里，“炼金术仅仅是理论的深奥程度，其他学科就已无法比拟一二，而更重要的还是实践操作和积累，短期内我还没有让她上手操作的想法。”

“嗯，先不提了，学了一天米娅也该劳逸结合。”

“嘿嘿，想你了哥哥。”

米娅下巴枕着卡尔的肩头，嗅了嗅，“哥哥，有点血腥味？”

伊莉雅的神情变了变，但卡尔只是温柔安抚道：“别担心米娅，只是不小心划破了一点。”

“唔……真的不要紧吗？”

“当然了，哥哥这不好好的吗？”

卡尔弯腰把米娅放下来，“哥哥有事和伊莉雅说，米娅先去其他房间玩会好不好？但别去大厅，就在厅堂生活区好吗？”

“那好叭。”

还没补充够哥哥能量的米娅撅了撅嘴，她还想像前几天一样多撒娇一会，但今天哥哥的脸色确实没有平时好，还不小心划破手，小米娅很担心。不过米娅已经几乎了解了死眠厅堂的一切，聪慧的她当然知道哥哥现在有不得不和老师谈事且让自己回避的理由，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哥哥和伊莉雅老师都会再三嘱咐自己——不要一个人到死眠大厅去。尤其是离放置审判之镰的平台远一点。但是米娅一向乖巧，几乎从不任性，何况现在哥哥还有正事，于是她乖乖地离开了书房，还带上了门，打算去哥哥在死眠厅堂的卧室复习去。书房离卧室还有段距离，她的听力还没夸张到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书房的谈话，不过倒是隐约能听见庭院远处传来寒鸦军的操练声，还有斯卡曼德先生浑厚的训话声。斯卡曼德先生嗓门真大呀。不过他见了哥哥和伊莉雅老师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尤其是伊莉雅老师……米娅想起开会时凶灵骑士对老师的小心翼翼，她俏皮地吐吐小舌头，蹦跶着走远了。书房只剩卡尔和伊莉雅，他终于不再顾及丝毫，直接坐到自己书桌前，平静地看了几眼米娅写过的草稿纸，坐垫上还残留着妹妹方才坐过的温度。伊莉雅也坐回对面，面露担忧地望着他。他们之间的联系太过亲密，仿佛一体双生，卡尔没有刻意隐藏心绪，她当然感受得到他内心的复杂。宛如没有线头的毛线团，弯弯绕绕团在一起，难以解开。上次卡尔是这个状态……还要追溯到什么时候？二人一直没有说话，坐了一会，伊莉雅默默地端来一杯氤氲香气的花茶，卡尔则一板一眼收拾着桌面，将妹妹用过的文具和草稿纸归纳好，随后脱下了手套。伊莉雅立刻看到他右手掌心的伤口，尽管系了丝巾，但摘下的手套都在淌血，滴落在桌面洇开一朵朵血花。她抿紧了唇，她知道这肯定是卡尔自己弄的。“给我一口小型坩埚。”

闻声，伊莉雅一言不发，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口最小号的约莫炖锅大小的坩埚放在他面前，卡尔则从双生镜取出一瓶医用酒精和绷带，拔掉盖子，直接倒酒精清洗伤口，锅底很快积起酒和血的混合液。他的手甚至没有因为刺痛而颤抖哪怕一下。连消毒带清洗，卡尔接过管家适时递来的干净面巾，擦拭干净后直接把右手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像个木乃伊似的。卡尔这样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评价，又取出一幅新手套戴上，这才重新看向伊莉雅。女管家宝石般的眸子里，担忧已经快溢出了。“我的血能当炼金材料吗？”

卡尔瞧着锅底，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如果是纯血，可以，而且非常非常珍贵。”

伊莉雅教科书般的回答，“但是混合了酒精，灵能浓度和亡者的力量已经被稀释的很严重，需要用额外的工序提纯和重组。”

“那太麻烦，倒了吧。”

伊莉雅点点头，轻挥手，锅底的液体汇聚成一个绯红的水团缓缓浮空，随后向窗外飘去，最终融进庭院的土地里。“卡尔，解释一下吗？”

伊莉雅收起坩埚，抿紧红唇。“现在还不行。”

卡尔伸手指了指太阳穴，“这里有一份炼金教会的契约。”

伊莉雅凝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需要先破除是吗，用什么签的，血还是灵能？”

“灵能。”

伊莉雅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血……灵能签订的话很容易可以破除。”

“当然，我毕竟是死眠之主，不可能用血去和教会签契约的。”

卡尔苦笑了一下，“不过，你说容易……？真不愧是你，伊莉雅。”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现在炼金教会依旧是用的我曾经创造的约束契约，沿袭百年后最多稍作修改，核心应该是不变的。”

卡尔眨眨眼，这么久了，他还是会因为伊莉雅从前的成就而大为震撼。炼金教会连约束契约都是用的伊莉雅百年前创造的模版……真不愧是艾斯特家最恐怖的天才，连炼金圣者都曾试图用最下作的方式让她和教会永远绑定……还有苏尔，他曾经找上伊莉雅的目的绝不单纯是不老血脉，或者说——苏尔献祭了所有的艾斯特，是为了让伊莉雅抵达不老血脉的终点，从而让她的才华永远为他所用。“意识之海里有一把‘锁’。”

伊莉雅温柔地笑了，“对吗卡尔？”

“是。”

卡尔又好奇地问道：“如果我违反契约的条款，会怎么样？”

“意识之海会崩解。”

伊莉雅平静回道，“变成不可逆的植物人。”

好狠。“那破除契约后，教会会知道吗？”

“会的。”

伊莉雅不假思索解释道，“每一件需要用契约保密的事情，都有一份主契约和数份子契约，你签订的是子契约，如果签订者违约或强行‘开锁’，主契约都会有所显示，意识之海中子契约的‘惩戒’也会被激活。”

果然……卡尔的脸色沉了沉，他就知道以福多思·摩尔的伪善和城府，不可能什么都对自己说实话，总是真假掺半的。当时他说这契约签订后就只存在于自己的意识之海，连教会都再看不到了它了。呵，当然，他们看不到的是子契约罢了。“那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别人当然解决不了，除非找到主契约。”

伊莉雅笑了笑，“但这是我的作品，我当然可以做到既破除子契约，又不让主契约有异常。”

就像程序开发者留的后门吧。卡尔点点头，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当时敢果断签订契约，就是本能地觉得伊莉雅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该怎么配合你？”

“放松精神，我会进入你的意识之海去操作，再伪造一份子契约。”

“假如是用血液签订的，就不能这样伪造，对吗？”

“是的。”

伊莉雅眨眨眼，“那样你就必须要去把主契约偷出来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

卡尔说完后直接闭上眼，他在死眠厅堂和面对伊莉雅时永远都是最放松的。随即，他感受到一股无比熟悉的灵能柔柔涌入自己的意识之海，卡尔仿佛能从那灵能中勾勒出伊莉雅的虚影。接着，伊莉雅的灵能如潮水般在意识之海中扩散，速度很快却并不剧烈，凭借二人命运的联系，他知道这是伊莉雅在检索那份契约的位置。很快，伊莉雅找到了“锁”，所有灵能有目的性地向同一处涌去，尽数包裹了那把锁，随即卡尔察觉到一份新的契约瞬间生成，但又和原先那份契约并不相同。举个例子，炼金教会那份契约仿佛一把严实的锁，牢牢锁死且没有钥匙，束缚感如影随形，尽管并非不能破坏，但却能察觉到破坏它后隐隐的危险；而伊莉雅新生成的契约，就像是复刻了那把锁的全部细节，但却是虚掩着的，而且丝毫没有束缚感和危险，就像是给卡尔广袤却空虚的意识之海中添了个精心雕琢的小摆件，亲切温馨。咔哒——意识之海中仿佛出来破碎的声音，那被伊莉雅的灵能包裹严实的教会契约，已然消散不见。灵能抽离，卡尔睁开眼，他知道现在教会的契约再也束缚不了他，而教会却仍被蒙在鼓里。卡尔又卸下一桩心事，笑了笑：“真快，我本来以为会很麻烦。”

“只怪他们太懒了，又故步自封，一百多年没什么长进，还是在用我的东西。”

伊莉雅俏皮地弯弯眼睛，嘴角挂着小小的得意。“是啊，居安思危……但炼金教会位于四教之首，早没了这种意识。”

伊莉雅赞同地点头，收起笑容，正色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卡尔，你今天都遇到了什么？”

“受邀见证并坐镇教会通灵师的培养仪式，我终于摸清了这其中的秘密。”

卡尔看着伊莉雅略有惊讶的模样，十指交叠，继续平静说道，“和我们猜测的没错——明斯特教区有一块遗骨，它正是教会通灵师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