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郑家人抵京,文信侯府广开宴席热情招待了远道而来的亲家。两家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商谈郑五公子与秦敏真的婚事。见过郑家人之后,沈鸢才觉“天下美人出郑氏”是一句形容词,而不是名词。郑家不论男女老少,真是个顶个地清俊漂亮,涵养又极好,加上那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书卷子气,见了就叫人心生喜爱与亲近。秦敏真能嫁入这样的夫家,沈鸢是由衷替她感到高兴。听闻郑家在京城落脚的别院,自他们抵京以来便访客不断,皆是冲着那些未说亲的郑家小公子与姑娘们去的,很是热闹了一阵。在郑家别院中,沈鸢终于如愿与容妃有了近距离的交流。容妃与宋蕴锦分别代表两种极端的美,前者是清雅至极,如天边月;后者是美艳无双,似火中仙。两人各有千秋,平分秋色。容妃的八皇子如今正好半岁,沈鸢以孩子为切口入题,两个新手母亲相谈甚欢,她还不时向容妃传授自己的育儿经。依依惜别前,容妃还赏给了沈鸢一匣子御贡东珠,让她日后得召进宫时,随时去椒香殿找自个说说话。沈鸢一手把玩着粒粒透亮的黑珍珠,眼底的笑意弥散开来。御贡东珠再稀罕,也比不过与容妃的交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都是慢慢处出来的么?有了秦敏真与郑五公子的这层关系在,日后秦家与郑家少不得要走动,一来二去的,不就能与容妃打好交道了嘛。届时秦家在宫里多一个耳目,而容妃在宫外多一个帮手,大家合作共赢,互惠互利。若非要严防宋蕴锦,沈鸢大可不必走出这一步,可她既与对方注定不能善了,自然要多拉拢一些盟友来对抗宋蕴锦。哪怕如今容妃与宋蕴锦不会为敌,但将来有一天,她们迟早会对上的。生了皇子的妃嫔,又有谁能够在日后的夺嫡大战中置身事外呢?她只需静待时机到来便可。话说另一头,永王世子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八月中旬赶回了江东。琛公子在永王府前下马之后,便径自去了王府西侧院一处偏僻院落。小院的主屋中,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青衣老妇人,正捻着手中的丝线,低头专注绣制着腿上的一件男子衣袍。“娘,孩儿回来了。”
琛公子倚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推门浅笑道。听到响动,老妇人猛地抬头,面露惊喜,“是琛儿回来啦,快过来让娘瞧瞧,这一趟远行是不是瘦了。”
老妇人正是琛公子的母亲姜氏,荆钗布衣却难掩华容,依稀可辨其年轻时是何等貌美。“娘,您怎么又不听话了?不是说了么,这些事情交给府中的绣娘即可,大夫说您的眼睛不太好,不可操劳。”
琛公子上前扶住母亲的胳膊,心疼地念叨。姜氏笑得一脸慈爱,“一向做惯了的,闲不下来。放心,娘就是偶尔绣一绣,不敢不听大夫的话。”
拿起绣了一半的衣袍,姜氏力证道:“你瞧这衣服,娘绣了大半个月还没好,所以不会累到的。”
琛公子看着母亲雾蒙蒙的眼睛,心头一阵酸涩。他想起了少时与母亲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时母子二人身无分文,母亲为了养活自己、后供自己读书,拼命接绣活,不过几年时间就将眼睛熬坏了。之后他们母子被永王的人找到带回江东,这才不必流离失所。可与如今困在牢笼中的精美生活相比,他反倒更怀念与母亲在一起过得那些清苦却自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