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哲从地上爬起身,见踢他的人是顾明月,他不甘心的撇撇嘴,顺势坐在原地,开始刷无赖。“顾校尉,我不管,这个胡人杂种,你把他弄走。”
柳晓晓沉下脸,弯腰扶了祁连起身。“人是我带来的,没有人可以让他走。祁连在我们顾家善佑堂长大,有名有姓,有户籍黄册,他是大夏人,不是胡人,更不是杂种!”
听见柳晓晓提善佑堂,众人都不说话了。善佑堂是宣府镇守备,顾明月的大伯顾福生设立的。祁连从善佑堂来到军营里,那便表示是守备大人和顾千总都首肯的。除了总兵官,没人有资格让他走。罗哲咬紧牙关,满脸嫉恨的看着柳晓晓扶了祁连离开饭堂。这个狗杂种,既然赶不走,我就逼你自己走!两人沉默的走在路上,祁连眼睛肿了一大片,鼻腔里不停有鲜血滴落,他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漠然的垂在身侧。“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柳晓晓满心内疚,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想给祁连擦拭鼻血,祁连扭头避开了。柳晓晓叹口气,拉着他朝医馆的方向走去。“你眼睛肿的厉害,我带去你医馆看看吧。”
军营里头是有军医的,这军医名叫韩祝生,年过半百,无妻无子,性格有些古怪。不过医术倒还不错,军士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能对付着看。医馆坐落在军营西北角,是三间宽敞的土房,一间用作看诊,一间收治严重的病患,还有一间便是韩祝生的住所了。两人来到医馆时,诊室里已经有人了。那人穿着一身戎装,外戴赤金色的山文甲,一看便是有品级的武将。“韩老头,你确定是这方子?你可别蒙我啊,柴胡,当归,甘草,这不是你上次治风寒的吗?我这次扭伤大腿,咋能一样治呢。”
韩祝生黑下脸,劈手夺过药方。“爱治治,不治就滚,别在我这瞎逼逼。”
“嘿嘿,不过开个玩笑吗,我治,我治。”
章嘉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抢回药方,拎到跟前吹干上头的墨迹。“行了,给我抓药吧。”
韩祝生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正要去隔壁房里拿药,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旁的顾明月二人。视线在两人身上一转,韩祝生撇撇嘴,又坐了回去。“过来吧。”
章嘉扭头一看,眼睛顿时一亮,待看清顾明月身旁那人,他抿紧唇,面色复杂。“明月,你还真把他弄到军营里来了啊?”
章嘉起身走到柳晓晓身旁,皱眉看了眼祁连身上的伤,无奈的叹口气。“我早说了要出事,你大伯那里不是正缺人吗,送他去宣府镇不好?何苦搞这里给自己添堵。”
看着眼前长身玉立,面容白皙的俊秀青年,柳晓晓反应过来。这人名叫章嘉,他同顾明月两人均是陆羽千户手下的校尉,两人各自分管了五百人,既是演武场上的竞争对手,又是至交好友。“没事,适应一段时间便好了。”
柳晓晓拉了祁连坐到椅子上,韩祝生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又凝神在他腕上诊了一会脉。“不过一些皮外伤,我给你开个方子,连服三日既可。柴胡一钱,干草一钱,当归两钱……”章嘉站在一旁,眉角跳动。“韩老头,他的方子为何跟我的一模一样?”
韩祝生一瞪眼睛,唇角的两撇胡子被吹的鼓起。“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来,你来替他诊脉!”
“行行行,你是大夫,你厉害。”
章嘉摆摆手,无可奈何的站到一旁,冲柳晓晓挑了挑眉。柳晓晓失笑,韩老头冷哼一声,傲娇的抬起下巴,起身去拿药。章嘉冲柳晓晓使个眼色,伸手拉了她到门口说话。“明月,我真没同你开玩笑,这小子不适合待在营里。咱们都是上前线的精锐部队,那帮兔崽子们脾气冲,胆子也肥,你这样是要搞出大事情的。还是送他去宣府镇吧,给他谋个守城或者半夜巡逻的差事,那活计又轻松,说不定人家还更乐意去呢。”
“我不乐意去。”
一道冰冷僵硬的嗓音自身后传来。祁连盯着章嘉,一字一句道:“我就要在这,我要上前线,我要打胡人。”
“嗤,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还打胡人?你见过血吗?到了战场上,可别吓尿了裤子!”
章嘉的神色明显带着不屑,他抱着双臂,视线从上到下把祁连扫了一遍。“长的倒是不错,不过打仗可不是靠脸的。你若是自觉一点,就自个离开军营,不要给你们顾校尉惹麻烦。”
祁连捏紧了拳头,一双湛蓝的眼眸死死盯着章嘉。“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
说完,也不拿韩老头递过来的药,抹了一把鼻子,挺直脊背转身走了。天上挂着一轮滚圆的红日,少年孤傲的身影融在一片金芒中。黄土地上,只余一道斜斜的影子跟在他身侧,同他一起转过一大片低矮的土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章嘉冷笑。“越是这样的性子,日后惹的麻烦越大。顾明月,我没有同你开玩笑,把他给弄走。”
柳晓晓面色犹豫的看着祁连离开的方向,今日饭堂那一幕实在吓到她了。她没有想到,这里的人对祁连的偏见竟这样大,也许章嘉和韩俊都是对的,她不该把祁连送来这里。心里头这样想,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却变了个方向。“他既然想留着,就让他试试吧。”
章嘉叹口气。“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狗脾气,非搞出事情来才罢休是吧?我说不动你,等着,有人能说动你!”
说完,从韩老头手里接过药,转身跑了。柳晓晓停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有人,说的该不会是顾明月他亲爹——顾千总吧?脑子里闪过一具高大的身影,那怒目金刚一般的黑脸,还有挥舞成残影的藤条,柳晓晓打个哆嗦,变了脸色。“嘿嘿嘿~小明月,我给你指条生路。”
韩老头手指上勾着一个药包,一晃一晃的。“楚先生可是最疼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