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的军官分为常设和差遣两种。常设官职有品级,大多采用世袭制,特别是各处卫所和各地都指挥使司,差遣官职无品级,大多采用临时或长期委派。在边镇,常设军官自上而下依次为总兵官、副将、参将、千总、校尉、把总。宣府镇囤兵六万,总兵官手下三位副将各自领兵两万。其中,怀安卫所陈兵一万余,分了左右二卫,各自由两名参将领导。顾明月所在的怀安左卫,骑兵两千,步兵三千,最高领导是姚子石,姚参将,楚先生便是姚参将的幕僚。身为参将幕僚,楚先生虽无官无职,在军中说话却很有分量。又兼之他性格温和,处事睿智公道,军中士兵有些惹了麻烦,或者闹什么矛盾,不敢找上官,偏爱去寻楚先生解决。楚先生三言两语,就能将事情大事化小,劝的闹事的人心服口服。柳晓晓寻到楚先生的住所,站在门外踌躇半晌,迈起脚步走了进去。楚先生正伏案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停下笔抬起头。“是明月啊,进来吧。”
柳晓晓捏着衣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楚先生。只见他三十不到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长的淡淡的,分开看极普通,合在一起,却有一股温润和煦之感。柳晓晓脑子里蓦然浮现一个词:君子如玉。许是柳晓晓的视线太过灼热,楚先生淡淡一笑,起身斟了一杯茶递给她。“方才饭堂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明月可是为这个来的?”
柳晓晓点点头,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便嫌恶的皱起眉,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竟连先生这儿都是陈茶?那死太监真是太过分了!”
话一出口,自己先感觉不对劲了,楚先生却置若罔闻。他低头吹了口杯中茶盏,看着那枯黄略黑的茶叶在水中上下沉浮。“明月,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我不说,你也该懂。”
视线有些调皮的在柳晓晓身上一扫。“还是皮又痒了,上次那顿没挨够?”
想到之前顾明月被按在长凳上,当着众多军士的面,臀部挨了二十军棍,柳晓晓的脸颊瞬间涨的通红。“先生,你胡说什么啊。”
她忙低头喝了口茶,借此掩饰尴尬,一面又强行转了话题。“楚先生,祁连这样的情况,我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真心实意的接受他呢?”
话音落下,却半晌没有听见回音。柳晓晓疑惑的抬头去看楚先生,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双眸,眸色沉沉,仿佛平静海面下,暗藏波涛汹涌。“你不是顾明月,你是何人?”
柳晓晓大惊,她猛的站起身,失手打碎了手中茶盏。“我,我,我——你——你什么意思?”
楚瑜冷笑,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厅内祥和平静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似有乌云压顶。“如今非战之时,姑娘扮做顾校尉,不知有何目的?”
柳晓晓心头狂跳,只感觉屋子里空气沉闷的厉害,嗓子眼被堵了,背后鸡皮疙瘩竖起一大片。救命啊,若是她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会不会被楚先生当细作给抓起来?脑中天人交战了半日,被当做细作和被当做妖怪,似乎都差不多可怕。见柳晓晓面色惨白的站在原地,楚瑜将茶盏重重的扣在桌上。“顾明月在哪里?”
“咕咚”,柳晓晓紧张的吞了口口水,脑子一片空白。“我——她在扬州。我,呜呜,我不是妖怪——”柳晓晓伸手捂住脸,无力的顺势瘫坐在椅子上。她本就是一深闺妇人,这几日看似平静,实则提心吊胆,脑子里随时绷紧了一根弦。如今被楚先生一惊一吓,那根线应声而断。柳晓晓分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眼中不自觉的滚下泪珠来,她一面哭着,一面断断续续的将事情和盘托出。她情绪激动,说的颠三倒四,什么鬼差,二十年后,大枣树上的尸体。楚瑜皱眉,从她支离破碎的陈诉里听了个大概。“你是说,你来自二十年之后的扬州,顾明月已经死了?不对,她如今成了扬州的你?”
哭了一阵,心里头最大的秘密宣泄出来,柳晓晓反倒渐渐平静下来了。她伸手抹了抹眼泪,委屈巴巴的看着楚瑜。“楚先生,我想回去,我实在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了。这里全是男人,我害怕极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姿态娇柔,举手投足间自有闺阁女子的秀气,神态天然,混不似作伪。楚瑜凝眸看了她半晌,心中竟有几分信了。“你方才说,明月她死了?是谁干的?”
柳晓晓泪眼迷蒙,极力回忆了一阵。“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他们顾家善佑堂里出来的一个。”
楚瑜衣袖下的双手握紧成拳,他紧紧盯着柳晓晓的面庞。从她的耳根到颈间,她肌肤呈现自然的蜜色,脸颊微微透着健康的红晕,这世上没有人皮面具能做的这样精致。“柳晓晓是吗?你家住何处,你将详细的住址告于我。”
一面说,一面伸手递了纸笔过去。柳晓晓点点头,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她家中豪富,自幼是请过西席教导的,又跟了谢京墨多年,两人吟诗作对,肚里倒还有几分墨水。见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楚瑜垂下眼眸。这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盛行于江南闺阁女子之中。顾明月她,果真不在了。楚瑜伸手接过信纸,嗓音显见的低落下来。“我会派人去扬州送信,既然是弄错了,想必日后也能换回来。柳晓晓——”停顿片刻。“明月她日子过的艰难,她一个女子,在军中能有如今的局面,你不知道她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替她的这几日,不可胡乱行事,堕了她的威名。”
言谈之间,处处只为顾明月考虑,竟不曾在意她分毫。柳晓晓心中又委屈又难堪,嘴巴一抿,又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