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隔音效果不错，里面很安静，只有蔡斌那悦耳的男中音回荡其间。傅永祥笑着夸赞他：“蔡总真是个美食家啊。”

“哪里，哪里，只是个人爱好而已，登不了大雅之堂。”

蔡斌谦虚地摆摆手。

谈笑间，刚才点的菜已经源源不断地摆上桌。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蔡斌低声跟服务员说了两句，服务员点点头，推门而去。

片刻后，服务员拿着一瓶酒回来。蔡斌接过酒，笑着说：“宝剑赠英雄，佳肴配美酒。俗话说得好，无酒不成席，咱们今日第一次见面，一定要尽性。”

“蔡总，这是什么酒？”

王强看了一眼酒瓶，觉得有些陌生。

”二位，这酒叫文君酒，是邛崃酒厂所产。你们可不要小瞧它，它产自四百年前的酵池，虽然名气价格都没法和五粮液、茅台相比，可酒的品质却是上乘，口感媲美贵州茅台。”

蔡斌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接着说：“这酒还有一段传说，汉武帝时，当地富豪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晓音律，善鼓琴。彼时的司马相如还未发迹，卓文君与他琴心相恋，私奔省城，酿酒谋生。文君当垆，相如涤器，传为民间佳话。邛崃古称临邛，是卓文君的故里，故将此酒命名为文君酒。正所谓一曲凤求凰，千载文君酒。”

蔡斌举起杯：“今日大家初次见面，希望今后能和王总成为事业上的合作伙伴。来，大家满饮此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王强举起杯说：“谢谢蔡总，以后还请多多提携。”

大家都举起杯干了。

蔡斌边吃边和王强聊着商场上的闲闻趣事，并不急着提正事。王强闲扯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蔡总，外管局批下的额度你应该知道了吧？”

蔡斌费劲儿地挟了一片滑溜的鱼片儿，闻言把鱼片儿往碟子里一放，抬头看着王强：“我知道，怎么了？王总有什么问题？”

王强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蔡总，我查了一下厂商的报价，批的那点额度根本不够啊。听说蔡总和张主任关系不错，能不能......”

没等王强把话说出口，蔡斌摆摆手打断他，“我明白王总的意思，实话告诉你，追加额度是不可能的。”

“啊？厂里还等着设备上线生产呢，我之前可是跟我们厂长打了包票的，这下可怎么办呀？”

王强着急地望着蔡斌。

蔡斌挟了一筷子鸡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过了一会儿才放下筷子，不慌不忙地说道：“王总，别着急。美味佳肴当前，咱们先吃饭，其他事饭后再说。”

看着蔡斌悠然自得地吃喝着，王强侧身看了一眼傅永祥，傅永祥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伸出筷子挟了一块鸡肉附和道，“蔡总说得对，先吃饭。”

王强哪还有心思吃饭，蔡斌却吃得正香，不时举杯跟大家碰一个。王强很无奈，只得耐着性子陪着。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饭，蔡斌让服务员撤了席面，端起茶杯轻轻缀了一口，笑着对王强说：“王总在担心什么我是知道的，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急不得的。”

“蔡总，不是我着急，厂里等着设备投入生产。你算算，从考察设备到下单、再到发货、报关，这得等多长时间。而且设备到了厂里，还要安装调试，培训工人，这都需要时间啊。况且现在额度都没批够，我能不着急吗？”

蔡斌摸出一包中华烟，挨个散了一圈，又给大家点上，一时间包间里烟雾缭绕。“王总，我们是专业的外贸公司，给不少国内厂家代理过设备进口业务。你们只负责选定设备，其余的文书、备案、中检、报关统统都由我们负责，尽管放心好了。”

王强点点头：“这我倒不担心，既然张主任推荐了你们，那自然是信得过的。关键问题是这次批的外汇额度太少，不够用呀，没外汇怎么采购设备。”

蔡斌掸了掸烟灰，“额度确实少了点，不过据我所知，现在国家外汇紧张，审批很严格。这次能这么快给你们批出额度来，张主任也是尽了力。”

“蔡总别误会，我知道张主任尽了力，我非常感激他。可这点钱它不解决问题呀，设备采购不回来，说什么都没用。”

王强无奈地摇摇头。

“王总多虑了，我们这一行，钱多有钱多的玩法，钱少有钱少的操作。”

蔡斌悠闲地抽着烟，淡定地说道。

“哦？蔡总的意思是？”

王强不太明白蔡斌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这事说来也简单，我相信你也打听过了，这套设备在海外市场的报价是五十万美元左右，不同厂家的价格相差不大。你们那点额度想买新设备是不可能的，但买套二手设备却是绰绰有余。”

“什么？二手设备？我们厂长想引进的是新设备，我回去给他说买套二手设备，恐怕他不会答应。”

王强觉得蔡斌的建议有些不靠谱，摇着头拒绝了。

蔡斌也不着急，拿着烟又散了一圈。从包里摸出都彭打火机，十分潇洒地一甩，“啪”，金属防风打火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蔡斌殷勤地给大家把烟点上，自己狠狠地抽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王总，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现实就是如此。你们厂只有那么点外汇，根本就不够买新设备的。不瞒你说，我们在意大利的合作伙伴提供了一条信息。米兰有家制药厂因为经营不善，濒临倒闭，厂家想把他的设备低价处理掉，其中刚好有你们需要的那套设备。我们的合作伙伴去看了一下设备，最起码有八成新，报价只有新设备的一半，二十五万美元就可以成交。”

王强低头抽着烟，没有表态。

“二十五万就能到手一台八成新的设备，加上我们的佣金，还有运费、税费、手续费这些，三十万绝对能拿下。王总，你们厂现在等着设备开工，外汇又只有那么多，这是目前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如果这个方案都不行的话，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蔡斌靠在椅背上摊摊手。

王强瞥了一眼傅永祥，傅永祥会意地咳嗽一声，“蔡总，这件事最后还得我们厂长拍板才行。这样吧，我们回去把方案跟厂长汇报一下，尽快给你答复。”

蔡斌点点头：“可以，不过你们得抓紧，尽快确定要不要，时间不要拖太久。我怕那套设备会被其它人买走，到时候想要再找这样价格便宜成色又好的货，不一定还能找得到。”

王强和傅永祥对视了一眼，对蔡斌说：“蔡总放心，我一定尽快答复你。”

蔡斌笑着拍了拍王强的肩膀：“只要你那边定下来，我好安排王总你们去趟意大利考察。意大利可是个好地方，风景美，人更美，呵呵。”

从未出过国的王强听了，不由心中一动。说实话，他还真想出趟国，增长一下自己的见识，免得被人说是土包子。

又闲聊了一会儿，王强和傅永祥起身准备告辞。蔡斌把他们送到饭店停车场。看着他们离开，才慢悠悠地晃到自己那辆黑色的皇冠车前。他打燃车，并没有马上驶离停车场，而是打开车载录音机，车里顿时传来邓丽君甜美的声音。

蔡斌挂上档，黑色的皇冠悄无声息地驶出停车场，他一边跟着音乐小声哼唱，一边想着未来可以预见的收益，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王强开着车送傅永祥回家。傅永祥家在人民北路，王强把车停在傅永祥家外面的巷子里，熄了火。

“傅哥，你说蔡斌今晚说的靠谱吗？”

王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开口问傅永祥。

傅永祥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先例，市里包括省里都有企业曾经引进过国外的二手设备，有一些甚至还是国外淘汰下来的设备。只要设备能正常使用，我看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要说服你们厂长同意才行，没有他点头，说什么都是白搭。”

“对呀，我不正为这事儿发愁嘛。当初也怪我一时气盛，把话说得太满了。这会儿我要跟他说只能弄一套二手货回来，你说他能答应吗？”

王强为难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

“王强，事情如今到了这一步，也不是你的错。我建议啊，你也别管那么多，跟厂长实话实说。上面就批了那点儿外汇，想买新的那是不可能，要不就让他再等等。可这时间就不好说了，而且下次也不一定就肯定能批给他五十万。”

王强摇摇头，“那不行，厂里等不起，现在就等着设备回来好开工生产呢。”

傅永祥笑了，“这不就结了，你就跟厂长说，要么就等过段时间再向上面申请外汇额度，要么就买二手设备。你别提建议，让他自己选。”

王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也只好这样了，明天我就跟厂长汇报，让他自己拿主意。”

傅永祥打开车门下了车，“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算了吧，都耽搁你一天了，改天有时间我再来看嫂子和侄女，你回吧。”

王强跟傅永祥挥挥手，驾车离开了小巷。

傅永祥看着桑塔纳的尾灯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