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了解完情况，是望舒宗的佛修借度化恶鬼下山，抢占地盘，占山为王，城中守卫不愿，两派相争，苦的是百姓，各派都在抓城中壮丁，战火连绵，民不聊生。

也就是近日才稍稍分出胜负，到底是修士体魄要强于普通人的，城中守卫皆亡。

藜黎听完甚是唏嘘，顺手度化了徘徊此处的孤魂野鬼，这才离去，去往下一个地点。

“我们几个身无长物，追杀我们到底为师啊，真因为我啊？”

曙雀煞有其事的沉思，藜黎倒吸一口气，她很难接受，曙雀这个脑子是她教出来的，她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郁离一脸不想说话的无语表情，霁淮叹了口气，赶快把曙雀支走探路。

“师姐，前面就到洛川了，眼下快入深秋，湖面温度变大，最是容易形成雾瘴，我远观湖面上已经厚厚一层。”

曙雀旋身而下，面露难色，藜黎也一脸忧色，她喃喃道。

“雾瘴天气怕是一般船家不愿意拉人，可要头疼。”

霁淮有些不解。

“我们用术法飞过去便是。”

“洛川不可惧，但是洛川之后便是死人谷了，听闻里面凶险异常，若是消耗灵力飞过去，怕是来不及休整，就要应付里面的恶鬼凶煞，还得坐船稳妥。”

郁黎之前的黑衣之前沾染了血污，已经是穿不了了，眼下他换上一身竹青纱金劲装，浅白色腰带紧紧勾出他利落的身形，高高束起的发随风飘逸，额间碎发也在风中凌乱，看上去不像佛修，倒是像个仗剑天涯的大侠剑修，且他说的在理，藜黎赞许的点点头，也收获郁离一枚笑眼。

师兄听完也觉得在理，便决定统一坐船。

众人盯着寒风靠近湖边，还未走近就被拢进雾气之中。

虽然心中已经有雾气很大的准备，但是眼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实在反常。

霁淮眼神瞥向一旁，目光一凌，但是雾气实在太大，霁淮什么也看不见，他手中幻化出戒刀，拉回曙雀站在队伍第一位，警惕的一步步向湖边靠近。

还是为了不引起麻烦，藜黎靠着郁离手推，她也有些坐立难安，自从进了这雾瘴，她就感觉心神不宁的，她转过头，郁离的神清骨秀的面容隐藏在雾气中也看不真切，他敏感的察觉到什么，低下头好让郁离看个够。

只那一眼，藜黎浑身鸡皮疙瘩全部都起来了。

郁离神清骨秀的面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丑恶可怖的魔族人的面孔。

藜黎吓得面色大变，召唤出灵鼓驰行数几米。

她指着郁离，颤抖的说道：“你...你是谁？”

郁离勾起嘴角莞尔一笑，用着一如既往的嗓音说道。

“是我呀，藜黎，我是郁离。你不认识我了？你也要抛弃我了？”

藜黎被这个嗓音喊得汗毛直立。

“果然，你只是喜欢我的皮囊，你不会接受我是魔族的？”

藜黎蹙起眉头，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手指一直举在半空之中忘了放下。

被那人抓了空子，一把飞身向前握住，藜黎挣脱不得。

藜黎面露纠结，她口口声声说不在意郁离到底是什么种族，看中的是他的人，但是一般又不能接受他的模样，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但是她实在很难将眼前的人和刚刚恣意少年郎联系在一起，她的直觉告诉她，郁离不会这样的，所以那人不会是郁离。

对，他不是郁离！

藜黎闭上眼任由那人握着自己的手，她在心里狂念净心诀，一遍两遍三遍。

再睁眼，她还在雾瘴之中，剩下三人还是警觉的模样站在原地不动，藜黎也不隐藏了，召唤灵鼓，扒开每人瞳孔检查。

如她所料，所有人都进入了幻境，他们瞳孔涣散程度不一，曙雀那种情况怕是没一会儿就要醒了，霁淮师兄也道心稳固，并无大碍。

倒是郁离，他明显挣扎痛苦梦境之中，周身修为都有些不稳，丝丝缕缕泄出来。

藜黎只能干着急，她眼下不能走，困在梦境之中的人不能移动，但是雾瘴之中有什么她也不清楚，她是可以进入郁离梦境，但是也要等曙雀醒，好替她守着众人。

曙雀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气，一滴清泪从她白嫩的脸上划过，她拿衣袖抹去，回头看见藜黎师姐也醒了，低声嘟囔一句。

“我自小就没了父母，我早就发现是梦境了，但是我想看看我父母的模样，发现它也不行，都是没脸的怪物，怪物他们不让我走，我杀了他们。”

藜黎没有忽略掉曙雀擦泪的动作，她叹了口气，给了曙雀一个大大的拥抱，曙雀也不客气，在藜黎怀里拼命汲取温暖。

藜黎见她情绪稳定，跟她交代完，就迫不及待进入郁离梦境。曙雀阻止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见师姐入定，才不满的吐露出来。

“狐媚子郁离，这梦境哪是这么好进出的呀，一个不慎，两个都要变成傻子，师姐为了你，这个都不顾，你小子。”

曙雀看着郁离欠揍的脸磨了磨牙，举起拳头晃了晃，又放下。她转过头，看着眼前随时准备战斗的霁淮师兄，无奈的叹了口气。

“师兄，你这回是真输了，我打小就认为你和师姐天生一对，你很好，但是不会是一个好道侣。以前在山上，每次出任务都奋不顾身，什么活难接什么活，回来都半死不活吓死个人。”

曙雀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是大英雄，全天下人的大英雄，但是不是师姐的大英雄。无情道成神，这条路不好走，你还注定一个人走，真是苦了你了。”

说罢，便转过头看着师姐。

“师姐和你很像，她慈悲为怀，心怀万物，其实自己都快吃遍尽人间苦了。她太苦了，你不会适合她的，她需要的是独一份的偏爱和全力的支持。所以你们貌似是一路人，但是终归是两条不相交的路，并肩但并不同行。郁离这小子不同，用句不好听话的来讲，他就是师姐最忠诚的狗，只属于师姐的狗，他太自私自我，只能容下师姐，不过也好。”

曙光不再出声，她从心口掏出祖父给她的信，眼神悲哀的看着众人，最后点燃了信。

信上赫然。

“速归！星枢阁言，此去四人唯活一人。”

星枢阁是同望舒宗和云清宗并称三大宗的一个古老神秘宗门，传闻阁中有真神坐镇，且星枢阁一卦难求，从未失手算错过。

若是此信为真，那......曙雀不敢想，但是此行非去不可，她目光转而坚毅，师父为了他们身死，若是他们贪生怕死，让师父不能入轮回，这比死还难受。

藜黎进入梦境还有几分钟愣神，就看见远处梨花树下，郁离一副心死的模样抱着何物，她不敢上前贸然打扰梦境，只能迂回跟着远处来的人群，混在人群之中走近。

近看不得了，她看见自己腹部被劈开一个大口子，内脏流了一地，郁离也不嫌脏，就这样抱着“藜黎”。

没想到梦里霁淮师兄也在，他拎着一把戒刀，作势要砍要杀，郁离还是不为所动，眼看那威力无比的戒刀就要落到郁离身上了，她急得不行，但是还是不敢贸然暴露自己，毕竟那个“藜黎”还死着呢，自己这个藜黎出现就打破梦境秩序了，所以她只能跳脚，却不能动手阻止。

霁淮师兄的刀没有落到郁离身上，离他天灵盖只有咫尺之差，郁离眼睛都没眨。霁淮师兄恨铁不成钢，试图拎起郁离，没想到现在郁离还挺倔，他挥手立起一道屏障，眼神还是空洞，他抱着“藜黎”尸体的手更是紧了几分，将下巴放在“藜黎”发间细细摩挲。

“郁离，你个畜生，是你杀了师妹，你亲手杀了她，你有什么资格霸占她的身体！”

说罢更用力砍着屏障，屏障连裂缝都没有。郁离还是没有动作，抱着丑陋的身体枯坐，嘴里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郁离，你给我出来，你要还念师妹的恩，你就出来，让师妹入土为安。你个没良心的，师妹明知道你是魔族后裔，从未不公对你，甚至私下多次照顾。你忘恩负义，是师妹，在你生病日夜不歇的照顾你，生生给你从阎王手里救回来；是师妹，给你改不得体的衣服，熬了几宿大夜；是师妹，过年过节给你包饺子，照顾你离乡之思；是师妹，入世拼杀大妖，凑够钱全部给你买剑，她对你是生怕少一点，你是如何对她的？”

“你杀了她，你发狂，变成魔族，亲手杀了她！你看啊！你看啊！”

霁淮师兄大放悲声，由于忿怒和绝望，他头发散乱，丝毫没有得体之态。郁离眼眶通红，像只困兽，他嘶哑着试图也发出喊叫，但是连声音也发不出。

藜黎也有些眼热，她抹干眼泪，周围人群也群情高涨，要声讨郁离。

郁离绝望的眼神扫视一圈，又低下头来，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藜黎抹干眼泪，眼下不是幻想自己死掉的时候，眼下怕是霁淮师兄和郁离连梦了，霁淮师兄的表现也太真实，藜黎对此合理怀疑，所以现在困在梦境之中，不止一个，藜黎又是头大。

曙雀等太久了，她也察觉不对劲了，现在别说郁离了，霁淮师兄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修为大露，这可不是好现象，她捏拳顿足，干着急。

藜黎给自己随便捏了一个脸，她高举手，突然出声道。

“等下，我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众人目光聚焦于藜黎身上，霁淮师兄也侧目，但是郁离还是低着头，看不出神情变化，藜黎叹口气，那就等会再搞他吧。

“师兄，是如何得知郁离亲手杀死藜黎师姐的，据我所知，郁离可是外门弟子，藜黎师姐是亲传，此处是内院，外门弟子不得传召不得入内，请问郁离是如何亲手杀掉藜黎师姐的，还请师兄具体描述一下。”

霁淮绞尽脑汁，他脑海之中没有丝毫郁离杀人的画面，但是他的脑子告诉确实郁离杀的人，他头疼欲裂，突然脑中精光一闪，是梦境！

再睁眼，他大汗淋漓，发现还在原地，郁离和藜黎还没醒。

藜黎敲了敲屏障，放弃硬攻的办法，她蹲下身，好生劝说着。

“人不是你杀的，你再细想，你是如何上这内院来的，就知道不对了。”

郁离脑海之中确实没有如何上来的画面，但是他低下头，看着气息全无的“藜黎”又敛下眼，他发狂了，又如何记得，但是她死了，她死在他怀里。

郁离欲哭无泪，他内心一片荒漠，也不再想听外面的声音，满脑子，藜黎死了，她死了，他本就是为了藜黎而活，眼下他是否还有活着的意义，他不知道，他不想思考了，他只想再抱会藜黎，再抱会他就去死。

“郁离，你听我说啊。”

藜黎嘴皮子都疼，但是郁离在屏障里没有任何反应，对外界一切都十分迟钝，藜黎怀疑是他故意屏蔽了，她一时无语。

藜黎急得原地团团转，郁离情绪不对是她能感受出来的，就怕他一时想不开，随着去了，那时她真是叫苦不迭呢。

就在她团团转的时候，藜黎突然发现，他们在一颗巨大的梨花树下，对呀，梦境都是幻化出来的，只能根据宿主脑中记忆，如若模糊不清，就会随即幻化，这可帮她大忙了。

藜黎素手捏诀，暂时打开了一个缺口，她的声音没有障碍的传入郁离耳中。

“她不是藜黎，内院的花都是合欢，梨花只有决斗崖有。”

郁离迟钝的抬起头，看到随风落上一地的梨花，身形一顿。

“树是假的，峰就是假的，人就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醒醒啊，郁离。”

藜黎有些心急，破坏了梦境的规矩，这下激怒了梦境观战的众“人”，他们一个一个都没有脸，张开手就要来扑食藜黎。

“来做梦，来做梦，一起做梦。”

嘴巴里还念念有词，藜黎更是头皮发麻。

她掏出一柄长剑，下腰躲过魔爪，抬头回首就是一挥，寒芒一出倒下一片，但是很快他们又站了起来，陆陆续续也涌上不少人，藜黎回头看着郁离，只见他抬起头，虽然还是呆滞，但是明显若有所思，她转过头，继续拼杀。

师父说过，如果她不走佛修的路子，和郁离两个人都是剑修的好料子，郁离剑法飘逸擅长近战，藜黎不一样，她擅长用剑气拒敌千里之外。

她严肃着一张小脸，希望郁离可以在梦境崩坏之前醒来。

郁离迟钝的抬起头，转向藜黎，他瞳孔骤缩，这个背影！

藜黎还在挽转提劈，将长剑耍的虎虎生威。

背后郁离眼睛一热，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喊了一句。

“藜黎，还好你还在。”

藜黎上一秒还在拼杀，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在郁离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