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吓死我了，师姐你可回来了。”

曙雀见众人都已清醒，娇嗔的拍了拍藜黎，摸到的却是郁离的手臂，她面色一黑，藜黎尴尬扯出一笑。

郁离还是没有收敛，紧紧抱着藜黎，藜黎拍了拍郁离的头以示安抚。

“没事了，都是梦。”

郁离又紧了几分，低哑的回道。

“我害怕，害怕你不要我了，害怕你走了，你知道我只要你。”

藜黎点点头，安抚的说道。

“我知道的。”

郁离深吸一口藜黎身上的香气，这才缓过神，抬起身就发现藜黎身前两座黑脸大佛。

两人双手抱臂，一脸无语看着撒娇的郁离，郁离自知理亏，低下头咳嗽了两声，却忘了露在外面的耳朵通红，连带这藜黎都感觉脸燥，不自然也咳了两下。

两人咳来咳去，剩下两人更是无语，四人相视语噎。

曙雀也咳了两声，打破了规律，清清嗓子道。

“浓雾除了致幻，怕是其它未知的危险少不了，我们要不及时止损，先回去就近村庄里问问，可有船家。”

藜黎也代表他们两人出声道。

“湖边确实一般会有船家，但是眼下这浓雾连我们都中招了，何论普通百姓，估计湖边不会有船家的，只能去村庄里去寻。”

众人点头称是。

“船家？几位少爷小姐一看就不知人间疾苦，深秋多大雾，这湖也不是平缓水流，多暗礁，这个天气谁敢出船啊，小命重要哦。”

拉住的村民一口否决了藜黎四人的计划，四人均面露难色，他们确实少有入世，这个情况还是遇的少了。

“不过，我知道一个人，他要钱不要命，他或许能出船。”

众人面上皆是大喜之色。

“诸位随我来吧。”

霁淮师兄拉住那人，塞给他一锭银子，那人惊得下巴都合不拢，这可是一锭银子啊，一锭啊，他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他心想是遇上真少爷了，赶忙热情带路。

“几位有所不知，我们这个村庄原本靠着洛川捕鱼为生，后发现湖中有一怪蛇，通体黑白两色交杂，凶猛异常，含有剧毒，但是入药可助人清热。上面知道之后，就给我们下令，让我们入湖捕捉这种毒蛇，定期来收，若是能缴纳足够的数量，就可免除赋税，众人一听都乐意做这个差事。”

“有舍有得，这蛇哪是这么容易捕捉的，入湖者回来只有一手之数，但仍是阻挡不了人们下湖的热情，比起严苛的赋税，冒险入湖一搏或许更值当。”

“那些没有赋税的人家，早就发家出了村庄，不愿再搏命，留下的大都是没了劳动力的家庭，就像我，三岁没了爹，家里一贫如洗，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苦哦。”

“要带你去见的，他是水猴子，捕蛇能者，湖里哪哪都知道，这个雾天也只有他愿意出船了，他呀，劳碌命哦。”

藜黎适时发出自己的疑问。

“他为何不迁出去。”

“他呀，迁不出去呀，家里有老母，妻子是个瘫巴，儿子是个痴傻，他要攒着给这些人花呢，除了这里，哪里都要赋税，哪能存得住粮食。”

“前面那户就是他家了，我可不敢过去，院里一圈毒蛇，万一跑出一条，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罢，便捂住银子，飞速跑开。

“他如此惜命？”

曙雀看着他的背影一脸不解。

“他是他母亲唯一的支柱了，他要是死了，他家里老母该如何是好？”

藜黎叹了口气，解释道，她的目光环顾村庄，担忧的说道。

“越是南下，村庄越发贫穷啊，百姓日子难过啊。”

霁淮师兄叹了口气，补充道。

“严苛的暴政，尴尬的位置，贫瘠的土地，流行的疾病。”

郁离蹲下身，捏了一把红土，隐隐有酸味传出，这种酸土，再好的种子也结不出果啊。他蹙眉，无奈道。

“魔界大都是这种泥土，所以为了争一片好的黑土地，人们时常大打出手，僧多肉少，冲突在所难免，祖上就如此，脉脉相传，怎么又能好。”

暴力和鲜血是郁离来梵净峰之前最常见的，他本是魔族小有名气家族的独子，从小养尊处优，不想一朝同类为了利益，将他们赶尽杀绝，母亲带他逃到人类聚集地，人类对他们喊打喊杀，同类对他们穷追不舍。师父杀了他的母亲，把他带到梵净峰，他并不感恩，他对任何人都不再抱有幻想，他朝任何人都亮起獠牙，直到遇见她。

郁离收回飞远的思绪，站起身转过头定定看着藜黎，藜黎察觉到郁离的视线，给了他一个浅笑，眉眼弯弯，像是含苞待放的白茉莉，又像是夜晚皎洁的月光，他看花了眼。

她明明知道他冷漠阴暗，自私伪善，还选择义无反顾的走向他，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烂人一个，烂命一条，她还是将他放在心尖之上，此情无以为报。郁离闭上眼睛，生死有命，他并不惜命，他的心很小，只能容下她一人，她心怀苍生，那他就替她拯救苍生，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烂命，他愿意为她奉上自己的生命。

在她说爱他的时候，他决定了，他就是她最忠诚的信徒，只属于她的信徒。

生死道，立！

郁离再次睁开眼，收起翻涌的修为。

“恭喜。”

藜黎出声贺喜道，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温柔如水的她，他朝藜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小子居然赶在我之前立道了，机缘是什么啊，分享一下呗。”

郁离的眼神没有离开藜黎，桃花眼种盛满了温情。

“是藜黎，我的机缘是她，我立了生死道，现在还是小道，护一人，而护苍生。”

霁淮师兄释怀的点点头，他的眼中满是遗憾，眸光一转，再回来又恢复原样。

“恭喜郁离师弟，曙雀你也别贫了，师弟在你后面入门，你修炼至今，怎么还不能立道啊。”

曙雀躲在藜黎身后像只小鹌鹑，嘀嘀咕咕。

“我也想知道，我的因果道到底为何不能成，明明我经常助人为乐，机缘哪是这么好遇到的啊。”

藜黎从背后逮出曙雀，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

“你是因为因果道再因果道的，母亲不能成为女儿，本末倒置怎么能成。”

曙雀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是她就是没有那个天分吗，悟道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她有些气馁的撅起嘴，藜黎见她这副模样，重话也说不得了，只能一叹了之，机缘天定，强求也无法啊。

众人整理好心情，走近敲门。

过来很久出来一个汉子，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一个狠人。

“何人，何事？”

那汉子站在门口，开门见山问道。

霁淮师兄代表众人表明了来意，开门那人听完，上下仔细打量了几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进来吧。”

众人神色各异，有些警惕的进入院内。

怪不得领路那人不愿意来，院子里高高矮矮放着些陶罐，怕是闻到生人的气息，那些罐子发出叮叮奇怪声响，曙雀倒不是害怕蛇，只是它凶名在外，她不动声色的更加贴近霁淮师兄。

开门的汉子将这幕收入眼中，露出好笑的神色，他收拾出勉强算是桌子的桌子，众人坐好，郁离站至藜黎身后，他又开口。

“我叫单璋，你们说的事情我要准备一下，这几日雾气实在太大，不比平时，你们看呢。”

藜黎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从口袋里掏出银钱，她把它们尽数放在桌上。

“我们可以接受等几日，但是毕竟有要事在身，还需尽快出船，事成之后这些都是你的。”

单璋眸中闪过异色，很快就被他掩盖，他露出和善的笑容，轻快的说道。

“这是必然，还有就是这几日诸位少爷小姐可要住在我这不？”

曙雀在桌下拉住藜黎师姐的衣袖，拼命的摇头，藜黎也不信任单璋，自然不会住在这，她开口婉拒道。

“不必了，我们就在隔壁的树林里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就要走，单璋把他们送到门口，这才收回目光。

郁离低下头，跟藜黎嘟囔。

“他绝非善类，我们不能跟他走。”

藜黎也点点头，她刚刚很多话也只是为了和单璋周旋，她看向霁淮师兄，他一脸难色，还在挣扎，最后决断出。

“休整一晚，我们明日自己飞洛川。”

眼下确实只有这般了，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曙雀尤甚，她想起祖父的信，握紧拳头，终究什么都没说。

藜黎开始着手晋身化神，现在四人之中她的修为最低，她可不能再拖后腿了，得抓紧时间修炼，她发动秘法，开始问道。

“我欲立慈悲道。”

“何为慈悲道？”

“坚守本心，慈悲为怀。”

“为何要立慈悲道？”

“三界皆苦，众生求度。”

“何以成慈悲道。”

“尽我所能，尽我之心。”

“可，道成。”

藜黎正在消化体内的天赐之力，她敏锐的感知到这次天赐之力颇为深厚，以至于她修炼了有些久。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滚！”

郁离手执长剑，高束的黑发在风沙之中飘舞，平日温柔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怒气，长剑感知到主人的怒气，也在铮铮作响。

“他们有钱，抢走我们就都可以活命了。”

霁淮师兄一下子就定位到白日给他们带路的那人，他颇有些气愤，但是场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众多妇孺老少将他们团团围住，如同恶狼一步步紧逼，他们三人不断后退，直至将藜黎团团围住，退无可退。

“师兄，这下怎么办啊？欺负这群妇孺我做不到。”

曙雀说的问题，霁淮也颇为头疼，郁离回头看了一眼藜黎没有说话。

“要不咱们把钱给他们吧，只留一点。”

曙雀脑中突生出一计，霁淮也颇为憋屈，他无奈的别过头。曙雀拿出钱袋子，抛得远远的，银钱掉落一地，刚刚还在围着四人的妇孺各个健步如飞跑向钱袋的位置。

白日里那人没走，他状如疯魔，眼睛死死瞪着四人。

“你们这群吸血虫，我跟你们拼了。”

说罢拿着锄头直直跑来，曙雀不敢对妇孺动手，还不敢打他了？她一脚正中那人胸膛，将那人踢落在地上，他靠着大树痛苦喘气，留下悲愤的泪水。

“我母亲死了，她死了，要不是严苛的赋税，要不是你们下的捕蛇令，我家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怪你们，我母亲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都怪你们。”

霁淮和曙雀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沉默，他们理解了，这人是把他们真当某些官家少爷小姐了，两人皆是无奈叹息，只有郁离，他冷漠执剑。

“你母亲没过一天好日子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的无能，不是我们，今日我们来寻船家，这个村庄里的人都在劳作，只有你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且你如今醉意熏天，今日下午我们给你的银子，你拿去打酒了，疏忽了对母亲的照顾，你还将责任推卸他人，可见你毫无担当，不思进取。”

那人瞠目结舌，想狡辩但是臊的脸通红，骂骂咧咧的走开，这下周围终于清净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曙雀后怕道，霁淮师兄没有顺着曙雀，反而说道。

“如果所有人都不缺粮食吃，不为银钱发愁，怕是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他们是穷怕了，穷狠了啊。”

“非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给了领路大笔钱财，其他人见此状眼红，他们觉得不公，他们也想要，这才爆发这场矛盾。”

郁离指出霁淮师兄过于理想的话术之中的漏洞，两人听完都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曙雀机灵，她先反应过来。

“这么说的话，我们给钱给错了？”

霁淮师兄摇摇头，他颇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郁离，细声解释道。

“是给多了，我们有能力救人不假，但是在救人的过程中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患寡而患不均。”

曙雀矛盾顿开的点点头，郁离突然出声。

“藜黎这回获得了传承不少，她气息变化很大。”

众人视线又聚焦于藜黎，果然，她修为蹭蹭的稳定上涨，直逼炼虚期。

“师姐这是大道要成了？”

曙雀面露喜色的问道，回答她的是霁淮的摇头。

“不会，但也不远了，她的功德还差了些，再攒个百十年许久差不多了。”

郁离认可的点点头，他有些与我荣焉，笑说道。

“她早就摸到化神门槛了，只是没有突破，又是天道的宠儿，这回怕是连升三级不是不问题？”

曙雀惊掉下巴，她震惊的问道。

“连升三级，合体期！”

郁离点点头，霁淮眼里也是满意的笑意，曙雀喜形于色，围着藜黎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