藜黎睁开眼，就见众人都情绪低落，但是撑起笑脸来恭贺藜藜。

“恭喜师妹，晋身合体。”

霁淮师兄平时清澈的眼眸都出现了慌乱，藜黎一脸不解，追问道。

“是发生什么了吗？怎么大家都无精打采的。”

曙雀憋不住事，巴拉巴拉气愤的说了一堆，藜黎耐心的听着，结束才摸着曙雀的头开解道。

“正如你所言，他们可怜又可恨，我亦如此认为，但是我不认同你所说的无可救药这词。我也知道你是一时气话，你心地善良，常常为人类解人间疾苦，你现在只不过感觉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罢了。这些都是正常的，我之前也遇见过这档子事，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好坏参半，好人里也有恶人，是看你选择为了恶人放弃苍生，还是为了善人庇护苍生了。”

曙雀一时语噎，藜黎也没有再开口，这话一出，众人也沉默一瞬。

众人不愿久待此地，太阳刚一露头就收拾包裹来到湖边。

霁淮敏锐的感知到一些奇怪的气息，如同上次一般，他虽然有些不确定，但是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绝非偶然，他拦住众人，一脸严肃的拎着戒刀直面雾瘴。

藜黎猜到应该是霁淮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示意众人屏住呼吸，三人站在原地看着霁淮一步一步试探想着奇怪的地方试探。

一刀破孽瘴。

只听一声闷哼，单璋自雾瘴中现身，他目光幽幽看着众人，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戒备紧握不知名武器。

“果然是你！说，你是何居心？”

曙雀欺身向前，站至霁淮身旁，质问道。

单璋只是冷笑，他横扫四人一眼，通身气质大变，昨日只是强势些的普通村民，眼下真像打家劫舍的悍匪，被他眼神扫过的人都感到了寒意。

“蠢货，真该让你们死在湖里。”

藜黎捕捉到他话语的漏洞，单璋的话好像是反语，这次连同上次如果他想动手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让四人悄无声息死在这个地方，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故意泄露气息，让四人起疑，远离湖边。

藜黎拦住准备和单璋斗法的众人。

“且慢，他好像在救我们？”

三人皆是一脸诧异，郁离首先选择相信藜黎，他收起长剑，戒备的站到藜黎，剩下两人虽然不解，但是也收起武器。

“还是一个聪明的人啊。”

单璋也收起武器，继续说道。

“跟我来吧。”

众人跟着单璋又回到他的破屋，此刻他的妻子正在院里晒着太阳，他的儿子蹲在一旁玩着杂草，见到单璋回来，两人齐刷刷扬起笑容，见到有客人来，露出拘谨和蔼的笑容，四人都礼貌点头致意，还算和谐。

等单璋把妻儿送回屋子，四下无人，才和四人交底。

“悟生大师于我有恩，我认得你们，你们是他的徒弟，我自然不会伤你们。”

曙雀有些诧异，眼中的光亮起又熄灭，低落的说道。

“师父他，他圆寂了。”

单璋的手一顿，但是又恢复正常，他低眉说道。

“我是恶鬼，大师了解我的苦楚之后并未强求我，还设法让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代价是永世不入轮回，我同意了。他要走了，我问他，何以报恩，大师说，他命中有一劫，劫难过后有缘自会相见，这么久没有见到，我便猜到了。”

单璋还舍了一句，大师还跟他说，他也有一劫，和大师徒弟有关，他保留了这句，并未挑明。

众人皆是沉默，素日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但是师父的死是众人心中无法排解的痛，提一次疼一次，这种痛不会随着时间淡化，反而愈发刻骨铭心。

单璋见四人皆是沉默，赶忙转移话题。

“在你们来几日前，有一个黑衣人在湖上制造了这场大雾，我躲在暗处被他发现，他企图杀我灭口，但是发现我恶鬼的身份，并未痛下杀手，但是警告我，如果透露出这件事情半个字，就叫我消失在世界上，我口头答应，私下里去检查过这雾气，果然发现了它的异常。”

“它不仅仅可以致幻，编织痛苦的梦境让修士失去灵智，并且越深效果越强，湖底里还有无数捕蛇人的尸骨，他们汇聚在湖中央形成了怨念，就算飞的再高都会被拉入水中，就算侥幸到了另一侧岸边，还有发狂的毒蛇等着你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蛇窝都在那里。而这些陷阱都是专门针对修士的，像我这般的恶鬼，是不设防的。”

“所以你们想到对岸，只能坐我的船，只有我能带你们过去。”

虽然他说的很诚恳，但是藜黎没有办法轻信他人，她有些防备的问了一句。

“我们如何信你？”

单璋早知道会有这一关，他将手放在心脏处，一颗莲子舍利从他心中而出，他面色惨白，痛苦的说道。

“大师无偿赠与我的，我猜这东西必定不是凡物，你们想必都认识。”

曙雀眼眶通红，她声音颤抖的说道。

“这物何止不凡，世间最后一颗莲子舍利了，师父最宝贵的东西，我信你，你快放回去。”

四人想法出乎意料的一致，单璋见此才莲子舍利放回心脏处，缓了许久，脸色才好看了些。

藜黎暗叹，怪不得大家都看不出单璋已经是恶鬼了呢，原来是莲子舍利。

“诸位还需等上几日，我需要准备些东西掩盖你们的气息。”

四人没有异议，便准备告辞，单璋的母亲出来唤住众人。

“孩子们不留下吃顿饭吗？”

单璋才准备开口替他们拒绝，曙雀已经快步走上前，挽住手臂，扬起笑脸，答道。

“谢谢招待，阿嬷。”

曙雀的年龄只比“阿嬷”大，还一脸淡定的说着甜话贴己话，倒是院里三个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霁淮推着藜黎进门，郁离在身后唤住单璋。

“请问您最后一次见我们师父是什么时候？”

单璋说出那个答案，郁离早就猜到了，是梵净峰出事前一晚。

这里距离梵净峰可不近，为何师父可以一夜就至，但是援军久久不到呢，他握紧拳头，无从知道答案。

单璋见郁离情绪不对，关心又看了一眼，见郁离又恢复了平日冷面郎君的模样，便领他进屋。

藜黎正和单璋的妻子玢儿谈心，玢儿的偏瘫也并不是不能治，但是用凡世的方法肯定是治不了，她假装低头在包裹里找东西，实则幻化出舍利，这舍利是梵净峰亲传弟子一人一颗的宝贝，虽然比不上莲子舍利，但是可以助凡人重生血肉。

她拿出舍利，突然想起一些前尘往事，师父原本是打算用舍利给她治腿的，但是居然无效，倒是奇特，当时师父欲言又止，此刻想来也是没有答案，藜黎甩开这些回忆，轻声说道。

“单璋大哥，这个给你，寻个艳阳日给嫂子服下，不出十日断骨便可重生，身体浊气便可排净。”

单璋本来说什么也不收，玢儿亦是如此，她只是看着舍利哭泣，不愿收，但是眼中的希冀又亮得炽人，她想要，她知道这是宝贝，但是无事献殷勤，无人可以无缘无故的给与他们这些，这些东西是他们不能觊觎的，但是她真的好想要......好想。

“如果可孩子服用，可以让他恢复神智吗？”

玢儿颤颤巍巍的问道，她眼含热泪看着角落傻笑的孩子。

藜黎低头一笑，玢儿的腿是天生的，肌肉从未使用过，即便是用了也不会有奇效，但是对于孩子来讲不一样，但她也知道直接给他们不会收，所以她要迂回，由玢儿再到孩子，帮助这个家庭最好的方法，就是孩子，孩子是希望，孩子是未来。

“自然可以。”

这下夫妻两都有些沉默，阿嬷先哭了出来，她扑通一下跪在藜黎脚边。

“姑娘，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仙子，我老婆子一辈子吃斋念佛，现在终于奏效了，我谢谢您，我谢谢您。”

说罢拦也拦不住的磕起头，藜黎急霁避开，扶起痛哭流涕的阿嬷，见曙雀安抚她坐下，这才转头看向其他人。

“还是老法子，一定要是艳阳日，服下不出几日便会大热一场，醒来就可恢复神智了。”

单璋哽咽的应到。

吃了顿便饭对于辟谷的修士来说，负担也不大，但是看着饭桌上的菜，藜黎众人压力很大，有鱼有肉，有鸡有鸭，看得出来这是掏空了这个家庭的家底来招待他们的，藜黎哭笑不得。

人总是这样，别人一分好总要十分还，以此来表达感谢。

饭毕，又谈了会心，藜黎留下银钱才与众人告辞，郁离是个心细，怕黑衣人在背后知道这件事，从而伤害这个无辜的家庭，挥手盖上一个保护印，方圆十里都笼盖在内。

半夜，果然单璋来了，众人知道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来也真是推心置腹的谈心。

“我是捕蛇掉进水里溺死的，没想到我和水打了半辈子交道，最后居然是溺死的，也算因果吧，一直索取，总要归还一点东西回去的。”

众人对于单璋的死因还是诧异的，但是都没有出声打断，听他继续说。

“死后，我先去了忘川，忘川给了无限的力量，但是我被困在水里只有抓到人替我才行，那也是一个雾天，悟生大师经过，我没长眼，竟想拉大师做替死鬼，大师本欲除了我替天行道，我苦苦哀求。”

“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我是家中顶梁柱，我死了，我一家人都活不成。”

“大师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放过了我，还助我出了昏暗无光的水底，得以和家人团聚，他自己倒是急匆匆离去，后面就不得知了。”

“回家之后，我发现我除了会害人的法术，其它一概做不到，我确实想过龌龊的法子，我不是善人，但是我这条命不仅是我自己的，也是大师的，自然不能继续这般行事了，我现在挣的每一份家底都是干干净净的钱。”

“但是我察觉到只要我不害人，我的力量越来越小，我知道我要死的，要消散的。我害怕过，惶恐过，最后只能憋着什么也不讲，与其时间用来担心害怕，不如多捡一根柴火，多捉一条蛇，多种出一点粮食。”

“我怕我死了之后，我的家人什么都没有，我想他们无忧的活着。”

“年轻的我从来不是好人，但是烂人真心，我对我的家人是十足的爱。”

“真不舍，我感觉我大限将至，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还好仙子有法子治我的孩儿，我就不害怕了，父亲留给他的已经是全部了，剩下就靠他了。”

四人眼中尽是悲悯，但是真是无能为力，如果连莲子舍利都救不了的话，就算真神活佛降世，也真的什么办法都不成了。

“不说这些，我明日搞好一切，后天我们就出发。”

说罢，擦干眼泪，拍拍灰，头也没回的走入黑暗，四人目送。

“人不可貌相，单大哥是好人啊，但是生老病死，自然的规律我们无法违抗。”

霁淮师兄感叹道，他目光悠远坚定，但是他本质还不是冷漠的人，他也很感伤，叹了口气。

“他父亲在他出生的时候也想过给他无忧的生活吧。”

郁离有些眼热，一行清泪落在他的青衫之上，藜黎握住郁离的手，出声安慰道。

“为人父母，则为子计之深远。没办法了，他的父亲肯定也做到他的全部了。”

曙雀突然接话道。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也许这就是修行的意义，普通人能改变的微乎其微，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享受着世界上少有的资源，我们有能力，自然有责任，有得，也就必须归还一些东西，因果循环，报应不古。”

“我悟了！我曙雀今生必倾尽心血，我想让世间孩子都无忧的成长，长辈们都可以安心老去，长辈扶持孩子长大，孩子陪伴长辈变老，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因果道，立！

风云大变。

曙雀不愧是天生佛骨，天赐之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她的身体。

藜黎立了道屏障，助力曙雀平安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