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薏笙有些怔愣:“什么?”
他勾着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语气如从前一般肆意张扬:“如果你想在老师没发现我们出来之前找到项链,就别犹豫了。”
明明这样简单平静的语气,却硬是让安薏笙听出来了霸道的意味。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懂他了。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呢?是旁人眼里冰山一样的存在,是张扬肆意桀骜不驯的叛逆小孩,还是自己眼前这个,看上去冷淡实际上温暖又带点儿腹黑,哪怕有时候会耍小聪明甚至有些自负,经常和自己拌嘴惹自己炸毛,但自己需要的时候却从来不会缺席的少年呢?“走了!”
苏忆华碰碰呆滞在原地的安薏笙,准备带她从小路进山。“车上你给我的这个,现在好像有用处了。”
安薏笙从包里拿出上午苏忆华给她的两根荧光棒,互相交错着敲了两下,就散出了柔和的色彩。不出半个小时,那串项链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安薏笙的脖颈间。苏忆华的视线,定格在项链上:“能给我看一下吗?”
“行啊。”
说话间,她把项链再次取下递了过去。苏忆华小心地捧在手心,项链底端吊着一颗血红通透的晶体,形似水滴,不同于以前他见过的红玉,这吊坠白的纯净红的剔透,纹路清晰可见,像是一滴血在水里晕散,在即将淡开的瞬间被白玉所凝固。“这是……泪血红颜?”
就着月色,他看得更加仔细,那吊坠里像极了美人流下的一滴血泪,显得凄美而绝艳。“你怎么知道?”
安薏笙眼神微颤,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他了然一笑,把项链还给她:“所以,那神秘华商是你父母。”
“什么?”
安薏笙不明所以,安程海和顾笙颜确实经商,但怎么也算不上神秘吧。“泪血红颜与泪血之魂原是一对玉坠,去年在英国伦敦的一场私人拍卖会上,出现的只有泪血红颜,被一个美国人拍下。”
“泪血红颜是历史遗物,自十九世纪因战乱流露境外后首次出现,大家都希望它不再继续流浪。可那是私人拍卖会,国人得知消息时已经结束了,正在所有人都着急的时候,有个神秘华商用高出数倍的价格从买主手里拍回了泪血红颜。”
“数倍的价格?这充其量就是个被雕琢过的鸡血石吧?或者高仿的?”
安薏笙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项链,爸爸妈妈送给她的时候,也只是提了一嘴它叫泪血红颜。从她记事起,她的生日能和安程海顾笙颜一起吃顿饭就已经很幸福了,所以,就算之前不知道这项链的价值她也视若珍宝,可没想到,这东西确实是个珍宝。“鸡血石?”
苏忆华轻笑出声,“如果它能说话,一定从我手里蹦起来骂你。泪血红颜是用凤血石打造的,你直接把人家身价从天上甩进了泥里。”
“我觉得不像高仿,”他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睛,“所谓高仿只能仿个外形,自身所带的神韵不是仪器可以作假的。”
“想知道它为什么叫泪血红颜吗?”
苏忆华把项链还给她,走到亭中石凳边坐下,不经意间上扬的唇角带来一抹浅淡的笑,成为这个夜晚最让安薏笙念念不忘的风景。“那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安薏笙挨着他坐下,初夏的微风徐徐吹来,乱了亭子周围的树叶,也乱了安薏笙那颗本来平静的心。“这故事有好几个版本,但最被认可的,是周帝和贵妃朱砂那一版。”
他看着夜空,思绪被带入了数千年前那场江山美人之争。“听说,周朝开国皇帝死于称帝十载后的一夜,身上那些数不清的谜团也同他一起被埋进厚重的史书。民间都传,他和前朝最后一位贵妃朱砂是青梅竹马……”两人并排坐在破旧的亭中,这个故事是他在网上查到的,泪血红颜拍卖时,凭着这个典故吸引了不少人:“再见面时,她是前朝强抢入宫的贵妃,他是起义逼宫的叛军之首。隔着城墙,他兵临城下,看着她跳了下来,周帝拼死护住她的尸首,却只看见她眼角最后一滴血泪。为她打的天下,最后赢了天下输了她。”
“周帝一生后宫空无一人,没有妻妾也没有子嗣。泪血红颜和泪血之魂,是他称帝后找来最好的凤血石打造而成,虽然,再好的美玉也换不回那个的美人。”
“后来,有人写了首歌叫《倾尽天下》,我当时还去学过一点点。”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安薏笙恍然大悟,原来,河图的那首《倾尽天下》背后,有这么凄美的故事。“你听过?”
苏忆华惊喜地看了她一眼,这些年古风没落,这首歌也跟着消失在许多软件首页。“挺久之前了。”
安薏笙点了点头,“你能不能给我唱一下?”
“可以啊。”
苏忆华本想拒绝,可他怎么样没想到,话说出嘴的那一刻就成了答应。唱歌哎,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给同龄的女生唱过歌呢!“可是我就会一段……”“一段也行!”
安薏笙扯扯他的衣角,言语间难得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天这么黑,我怕……”“刚刚在山下,不还逞强要自己来吗?”
苏忆华戳戳她的脑袋,果然,哪怕平时和自己再怎么嘴硬,终究也是一个小女孩儿。“你刚刚都答应我了!难道说你想和五年前那样再骗我一次?”
“我唱!我唱就是了!”
一提起那五年,苏忆华语气就软了下来,毕竟自己确实欠了她那个承诺很久。山里的天气总是多变,原本平静的夜空中竟飘下几丝细雨。“下雨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安薏笙起身,却被苏忆华一把拽了回来,并且完美跌进他的怀里。他有些无奈,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不知道哪里来的担心:“你不会是真蠢吧?学校既然敢让我们在这两天出来野营,这雨就肯定下不大。亭子虽然旧,好歹不漏雨,你想在高考前夕因为淋雨而感冒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起了这么大的波动,可他就是有些莫名的担心,这些天的接触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安薏笙是的确不会照顾自己,这一淋雨要是真生病了,那可怎么办?“你……”安薏笙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差点忘记了呼吸,双颊更是瞬间染上了绯红的颜色,她连忙从苏忆华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用得着这么大声吗,我耳朵又没问题!”
苏忆华看了看空落落的怀抱,心里竟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只是嘴上还是不忘了同她打趣:“你确定?我回来那天是谁要亲同桌来着?”
“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薏笙咬了咬牙,跟这厮拌嘴,怎么每次吃亏的都是自己!“不理你了!我睡会儿,下山的时候你喊我。”
安薏笙四处躲闪他的目光,困意袭来,她索性靠着石柱,合眸小憩。苏忆华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他小心地在安薏笙旁边坐下,漆黑的夜,因为下雨,月光与繁星都不见,只有自己手中的荧光棒,和她腕上的夜光手环在发着微弱的光。苏忆华什么也没干,这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安薏笙,思绪有些飘远。其实,刚刚那个意料之外的拥抱,早就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苏忆华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我好像有些贪心了,明明有着这样糟糕不堪的成长环境,却还想着能和你有多一点儿的美好。”
“而且你会介意的吧,我们中间曾经隔着过一个她。”
其实苏忆华早就发现了,安薏笙对自己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在自己面前,她根本不是冷冰冰的样子,经常和自己拌嘴,经常和自己置气。甚至有的时候自己给她讲题,题目都讲完了,她还是看着自己发呆。亭外雨声滴滴答答,比刚刚要小了些许,初夏的雨来也快去也快,四周更加安静。“今晚是我第一次给女生唱歌,之前那个所有人都认为已经和我在一起的女生,我也没给她唱过。”
“嗯……”可能是睡得姿势不舒服,所以安薏笙的齿间溢出了一声轻吟。苏忆华被安薏笙这一个单字拉回现实,可他转头一看,安薏笙还是睡得很香。再三确定她并没醒之后,苏忆华合眸,脑海中有片段闪过。“她叫高雅倩,喜欢妖冶的妆容和张扬的衣服,和你清冷的性格完全不同。”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什么,我不觉得自己喜欢她,要是算起来,我和她在一起的快乐连跟你吵嘴的一半都不到。”
苏忆华抿了抿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憋在心里找不到一个地方发泄,异常不舒服。“当我看到她和我所谓的弟弟吻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跟个猴子一样被他们两个耍着玩,倒不是被横刀夺爱的那种愤怒,就是特别不甘心。”
苏忆华叹了口气,被名义上的弟弟抢了人,就算不是自己深爱的那个,心里终归还会有点别扭。“泽晨说,爱一个人是愿意包容她的小脾气,是愿意宠溺她的任性,是所有开心的事情都想和她一起分享,是吵架之后有人愿意主动去和好。感觉不论从哪一条来讲,这个人都应该是你才对。你说呢?”
在见证了父母的爱情悲剧之后,他心底对爱这个字多少是有些逃避的。其实他特别能理解安薏笙为什么那么珍视泪血红颜,这不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她眷恋的,是那种来自家庭的温暖与关心。而这,也正好是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所以他觉得,自己和安薏笙是一类人。“嗯。”
身边的人再次应声,苏忆华也再次收到一份大写的惊吓。“你装睡呢?”
苏忆华瞬间炸毛,别告诉他,刚刚自己的话全被她听了进去。“闭嘴,别吵,好困!”
安薏笙不满地抿着唇,她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只不过在潜意识里感觉到苏忆华好像再问她,所以就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