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啊。”

苏忆华长舒了一口气，“给我时间，让我再重新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吧。”

山里温差大，苏忆华早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披上。可他还是怕安薏笙着凉，思索一番后，他轻轻揽过安薏笙肩膀，小心地让她靠着自己，想着总比那冰冷的石柱暖和些。黎明揭去夜的轻纱，第一缕阳光总会适时冲破黑暗，轻柔地洒落在山间每一个角落。苏忆华揉揉自己的眉心，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触及到怀里熟睡的俏颜时，心头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她熟睡的样子，真可爱。怕她醒来尴尬，苏忆华把外套垫在了她倚着的石柱上，将她安置回原处，然后悠闲地站起身来，目光清冷悠远。其实他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早晨，有清爽的晨风，可以淡看天空云卷云舒，褪去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面具，他也只不过是个孤寂的普通人。阳光很柔，微风很轻。安薏笙眼睫轻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间清晨的风景，视线下移，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还带着熟悉特有的味道。“早！”

苏忆华侧了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安薏笙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早。”

“我们快点下山吧，不然他们会发现我们昨晚没有回营地的。”

“对不起啊，昨天连累你和我一起上山来找项链。你把外套给我了，自己不冷吗？”

安薏笙见他只穿了一件衬衣，连忙扯下了身上披着的外套。虽已入夏，但一早一晚的温差还是有的。她从石凳上起身，却又跌坐下去，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手脚有点酸麻。“我们之间不需要对不起，倒是你，也不小心点，刚刚要是跌下去怎么办？”

苏忆立刻扶住安薏笙，接过她手中递给自己的外套，重新给她披上。“我们吗……”安薏笙小声嘀咕了一句，眸中闪过一丝黯淡。苏忆华忙于重新把外套给安薏笙披上，所以他并没有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

安薏笙立刻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一瞬之间，两人四目相对，映入苏忆华眼帘的，是安薏笙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而投入安薏笙双眸的，则是苏忆华干净清爽的完美俊颜。两个人尴尬地移开眼睛，都有些不知所措。苏忆华有些迷茫，他总觉得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正如他也没有发觉，所谓高雅倩的位置从来都是属于安薏笙的。他的心从来没有愿意这样去靠近一个人，一直以来，苏忆华做事都是深思熟虑掌控一切的，可唯独安薏笙，他理不清任何头绪。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让彼此都无法看清对方。现在玻璃越磨越薄，就差一个人去打破。有些东西，也正似水无痕般悄悄改变。当局者迷，两人一直都在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对方，高雅倩只能算他和苏明棋明争暗斗的小插曲。换言之，安薏笙，暗恋的又何止你一个。夏天白昼长，天亮的也早，两个人回到营地时还不到六点，大家都在睡梦之中，他们很顺利就溜回了各自的帐篷。参观博物馆，游赏风景，这些繁琐的事情占据了山营野宿的剩下部分。调整好心态，接下来就有一场硬仗要打。苏忆华和安薏笙，落浅溪和江逸轩，这一届所有高三的学子，都在为最后的十几天而努力。安薏笙站在操场旁边，盯着在操场飞奔的苏忆华，眼看他往自己这边走来，抬手递过去一瓶饮料，笑得有些目的不纯：“怎么样，累了吧？”

他满眼疑惑地接过，明明上节自习还因为自己笑她做错了数学卷子第一道大题跟自己赌气，说要一整天不理自己的，可这会儿却在这里等着给他送饮料：“这么贴心？”

“身为同桌我当然要关心你了，”安薏笙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真挚的虚伪，声音也小了下去，“还有就是，商量个事儿呗！”

听到这里，苏忆华还是有些疑惑，可天气炎热，刚刚又大量运动，他确实有些口渴，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地大口畅饮：“什么事儿？”

“苏同学，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饮料，冰镇的！”

乔叶叶的突然出现，让安薏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停在了嘴边。苏忆华动作微顿，看着眼前的乔叶叶，脸上依旧笑得优雅，很好的掩饰住心底那份反感。他举了举手里已经喝了大半的水：“谢谢啊，不过我胃不好，不喝冰的。”

安薏笙忽略乔叶叶的出现，反倒去挑苏忆华的刺：“苏忆华，我怎么从来不见你给我说声谢谢？”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咱俩这关系还用的着说，我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外人？”

乔叶叶撇了撇嘴，这话说的，合着就她一个外人咯？她恨恨地想着，安薏笙绝对跟她八字相克，否则怎么哪里都有她跟自己作对！她羞红了脸，咬咬牙，余光正好瞥见了从操场回来的谢含，把饮料往他怀里一扔，踩着她的小高跟鞋愤愤地走开了。安薏笙并没有恼火乔叶叶的无理取闹，三年下来她早已习惯，可她很在意苏忆华刚刚那句“咱俩这关系”，他们俩，可以是她所想的那种关系吗？“苏忆华，说正事！”

安薏笙赶紧叉开话题，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心底的想法外泄出来。“正事儿？”

他扬了扬眉，嘴角又勾起意思痞气的笑。“不是快高考了嘛！你能不能帮我补一下数学？我要求不高，大题能做出前两问来就好。”

论安薏笙在一中这个高手如云的学校是种怎样的存在？入学考试同样是满分120分的题，她语文112分，妥妥的年级第一，数学68分，妥妥的不及格。虽然高中三年她每年都特意补习数学，但还是刚刚过学优成绩线，而苏忆华，每次都是超出特优成绩线直逼满分。而现在，一百五十分的模拟卷安薏笙每次都卡在一百左右，对于旁人来说，这个成绩或许还算可以，但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难熬，她别的科目成绩都名列前茅，每次差距都在数学。至于苏忆华，他以前参加B市全科知识竞赛，考数学时，因为觉得数学老师出题太简单，所以做完之后，他在打草纸上把试卷里的图全描了一遍。在他没转来之前，班里的第一名永远是班长谢含，他转来之后，第一名就成了两个人轮流坐。而安薏笙，只能徘徊在第十五和第二十之间。相差了十好几分，就相差了十好几个名次。苏忆华若有所思地抿抿唇：“当然可以，只是，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说吧，”安薏笙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你想要什么？”

“这我要好好想想，我倒是什么也不缺，”苏忆华故作沉思状，突然，他嘴角噙起一丝玩味又张扬的笑，“不如，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这话就跟没过脑子自己蹦出来了一样，连苏忆华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些不对劲。“你！”

安薏笙举起拳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咬着唇，“我……去找别人了！”

她像只做错事的小猫咪一样落荒而逃，直到跑进教学楼才停下，一边扶着腰，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有些懊恼：“安薏笙，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逃开的人是你！”

苏忆华失神地看了看她跑去的方向，找不到那抹倩影后，他自嘲地扯起唇角，喝完最后一口水，把瓶盖拧上之后随手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其实，他确实想看看安薏笙的态度。那天江逸轩告诉自己，安薏笙可能对自己有意思，他没有怀疑。只是他弄不明白，安薏笙那“意思”，是年少的温暖，还是悸动的喜欢。就好像他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喜欢五年前那一段开怀大笑的岁月，还是那段岁月里陪他开怀大笑的人。如果有一天，安薏笙知道了自己背后的那些不堪，会不会将自己看做一个缺爱的怪物，既而逃离自己身边呢？其实他怕的，不是自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是怕自己不配拥有那么纯真无邪的感情。第二天，安薏笙起了个大早。苏忆华那边她没法回答，所以她只好去找谢含求助。他是班长，也是数学课代表，和苏忆华的成绩不分高下。虽然他的脾气和性格比苏忆华好了太多，可在安薏笙心里，他永远也排不到苏忆华前面。谢含喜欢安薏笙，除了安薏笙，班里人都知道。她大方温柔，善解人意，比乔叶叶的暴脾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苏忆华喜欢的，根本不是那个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撑、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看上去比谁都平静而实际上比谁都脆弱的安薏笙。他心疼的，偏偏是她隐藏在心底的另一面，她会任性，会闹小情绪，会耍小脾气，会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每个女孩儿都是小公主，生来就应该是被宠爱的。愿意宠着安薏笙的人不止苏忆华，可安薏笙的心太小，小到只能装下他一个人，谢含再多情深，于她来说，也不及苏忆华一句“我会回来”。一道题还没讲完，教室的门便被乔叶叶猛地踹开，她丝毫不顾及教室里自习的同学，踩着小高跟，径直来到安薏笙面前。“我们薏笙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声，我好把我的椅子给你擦擦，可别损了你的娇贵。”

乔叶叶有多不喜欢安薏笙呢？她怎么看安薏笙都不顺眼，哪怕她和自己身边的人有几句交集，她也会不舒服。谢含是乔叶叶同桌，所以她这么嚷嚷一点也不奇怪。安薏笙黛眉轻皱，清冷的气息在教室里一袭而过，“什么意思？”

乔叶叶的语气很不友好，感觉就跟安薏笙抢了她对象一样：“怎么，是勾搭苏忆华没勾搭成，来找谢含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脚踏两只船？”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另外两个女同学似乎是被吓到了，而谢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安薏笙看到乔叶叶这样，她就一阵头疼：“乔叶叶，总是这样针对我，与我作对就这么有意思？或者，让我难堪你心里就那么高兴？”

“你搞清楚，从一开始就是你在抢我的东西！你自己看看，你除了成绩比我好那么一点点点，你拿什么和我争？”

“要不然，我给你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