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忆华靠在教室门口，双手斜插在裤兜里，满眼寒光地盯着乔叶叶，有一种要把她给冻结成冰的意念所在。他挑着眉，难得卸下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这样的眼神往往能最在短时间内达到苏忆华所想的效果，犹如来自地狱的冷魅让在场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苏、苏忆华……你怎么来了？”

乔叶叶眼神闪躲，她是蛮横无理，可不见得在谁面前都横得起来。“怎么，”苏忆华看了安薏笙一眼，视线直逼乔叶叶而去，“打扰你欺负她了？”

乔叶叶低下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我……”“今天早上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看见第二次，也不希望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知道，”苏忆华扫了一眼教室里的其他人，语调中带着阴鸷，虽然嬉皮笑脸是他最好的伪装，可一旦褪去，与生俱来的气场便以极尽的方式散发开来，“听懂了？”

这么多年在苏家虚与委蛇，他早就把这东西演绎到了一种境界。乔叶叶攥紧手心，周身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有股莫名的心慌在肆意蔓延。看着他幽深的深眸里那抹冷酷的色彩，就连平时经常把苏忆华气到半死的安薏笙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从未在苏忆华身上感受到过这种气息，所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好像……还是为了自己。谢含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被乔叶叶一个眼神噤声。苏忆华转头，扫了眼班上另外两个同学，本来在看热闹的他们立刻低下了头，他收回视线，扔给乔叶叶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拎着安薏笙就回了两人的座位。他从包里掏出五六本笔记，一把甩在了课桌上，把教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安薏笙：“'这么不长记性，是成心想把自己给蠢死的节奏？你自己蠢死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把我也气死好给你垫背？”

安薏笙小声地反驳：“我又哪里蠢了！”

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动静太大，所以说话声调低了下去：“你连自己哪里蠢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蠢？”

安薏笙气得不行，刚想开口怼他，就被苏忆华堵了回来：“这两本大的黑色封皮的，是我高中数学的笔记，我就记了高一一年。”

因为，高一一年他就自学完了高中数学五本必修课本。“那本蓝色的和这本黑色的是我的错题本，凑合着看看算了，毕竟错题本只有自己整理的才有用。”

而且，连我都做错了的题，你能看懂题目问的是啥就不错了。“这个应该对你有用的，近五年以来高频题型和解题模版。选择题允许你错一个，填空题也允许你错一个，但是三角函数和概率的大题，你错一小问都不行。”

苏忆华揉了揉发痛的眼睛，为了给她整理这些东西，昨天一整夜他都没合眼。“圆锥曲线的大题要是实在不会就跳过去，别指望能一下子考到一百四五十，你现在的底子，这十多天能到一百三就算谢天谢地。还有，别跟我说谢谢，我不会跟你说不客气的。”

安薏笙怔住了。她以为，苏忆华昨天问她要不要“以身相许”，不过是一个拒绝帮忙的借口。“苏忆华，真的很谢谢你。”

安薏笙抿着唇，声音很轻，“别急于打断，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回到了我的青春里。谢谢你，让我喜欢，让我开心，让我疯狂。“难道你不觉得谢来谢去全是客套话，显得特别见外吗？”

苏忆华瞥了她一眼，可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并没有给她那种能和自己不见外的关系。“傻乎乎地跑人家面前去挨骂，你是不是很骄傲你的愚蠢娱乐了大众？我又不是不答应，那个二货能比我靠谱？”

苏忆华现在很不爽，在他眼里，谢含比二货家的二货还二货。他竟然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俩女生吵起来，一个是他喜欢的，另一个……可能是喜欢他的。苏忆华早看出来了，谢含喜欢安薏笙，有关风月的喜欢。至于乔叶叶，她能当着全班的面和安薏笙掐架的机会根本不少这一个，刚刚教室里就那么几个人，压根达不到让安薏笙丟面子的目的，何必吵吵这么一场？如果一定要找个原因么，这次的导火线，只会是谢含。“你！”

安薏笙的小脸瞬间爆红，你确实是答应了，可是你要的报酬我没答应啊！“大早晨的，坐在教室里不认真学习，你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你自己吗！”

苏忆华戳着安薏笙的脑袋先一步开口，“自己先看着，不明白的中午给你讲。”

他昨天折腾了一整宿，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脱下校服外套蒙起脑袋就闭上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摞笔记，安薏笙难得没有反驳他的数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苏忆华身上看到了温柔，好像有种甜甜的味道渐渐蔓延开来。她侧侧头，原来每节课都不睡觉的好学生也有犯困的时候。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禁上扬，根本没有想到他犯困的原因，正如她也没想到苏忆华现在有多纠结困苦。苏忆华是高傲的，他也以为安薏笙是非自己不可的，以为只有自己能看到她的好，只有自己能被她在意着，直到今天，他在谢含眼里看到那抹明显不同于普通朋友的情感。他不得不承认，他在乎安薏笙，已经超乎了自己所想象。第一次不顾一切地熬夜，第一次整理他最不屑的笔记，第一次破天荒地在早自习补觉，第一次和毫不相干的人生气，这些史无前例的第一次都是为了她。离高考还有最后一周，学校把这最留给了他们回家自主复习。可苏忆华却留在了C市，他打心底排斥那个家，顺带讨厌和那里有关的一切。安薏笙也没有要回D市的打算，安程海和顾笙颜应付商场的事已经很费脑筋了，她不想麻烦他们。虽然，只有她知道，自己怕的，是回去之后她还是一个人，孤单地守着偌大的房子。在这里，最少有苏忆华啊。她都想好了，先吃午饭，然后和苏忆华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可事情总有很多意料之外，刚踏出校门，安薏笙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着熟悉的号码，屏幕上跳动着的那两个字让她有瞬间的恍惚。苏忆华碰碰她的胳膊：“接电话啊，都响了第二遍铃了。”

安薏笙眼神轻颤，终于还是把手机放到耳边：“爸。”

电话那头的安程海正坐在不远处的车里，远远地看着学校门口的安薏笙，眼底有些疲惫：“小笙笙，高考前最后一周回家来吧，爸妈都想你了。”

“爸，我……”安薏笙想要拒绝，但是安程海却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你往前走一下，看到咖啡馆前的车子了没？我在这里。”

“你已经来C市了？”

安薏笙顺着他说的地方看去，熟悉的黑色轿车赫然停在那里。安薏笙看了眼苏忆华，有些无奈道：“行，我这就来。”

安程海高兴地挂掉电话，下车正要打开后备箱时，目光却落在了她身边的苏忆华身上。“我爸来了，他让我最后一周回家……”安薏笙有些愧疚，明明答应陪他，现在却要食言了。“那你就回去吧，好好复习。”

苏忆华掩饰掉眼底那抹苦笑，有些羡慕起她来，但凡苏陌时对自己有半点关心，自己也不会是现在这样。“那，拜拜咯。”

“拜拜。”

安薏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转瞬即逝的表情，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知道，就算问了，苏忆华也不会说。所以，她转身和他挥手告别，往安程海的方向走过去。安程海接过她的书包，抬手去捏她的脸，感觉真的比过年时瘦了些：“小笙笙，过来让爸爸瞅瞅，你怎么又瘦了！原来的小肥脸呢？是不是爸妈不在，你又不按时吃饭了？女孩子嘛，好好的减什么肥！”

“哎呀爸，我倒是希望瘦一点来着，奈何你闺女我就是那种只吃不胖的，我也很无奈呀！”

安薏笙鼓了鼓腮帮子，在爸爸面前，她也不过是一个爱撒娇的小女孩。“走，回去让你妈给你做一桌好吃的，看你吃的胖不胖！”

安程海侧了侧头，他总感觉有人在暗处跟着，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要动手了吗？不论如何，他都不许任何人伤害到自己的小笙笙。他快速打开车门，安顿好女儿之后，启动车子疾驰而去。至于苏忆华，他一直站在原地，看到安程海和安薏笙之间的亲昵，心中的苦涩更加泛滥。虽说安程海没有一直看着安薏笙长大，可陪伴左右时，就是极致的宠溺。不像他，就算在B市和苏陌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曾有过这样温馨的瞬间。“少爷，我们也回去吧。”

“木伯？”

苏忆华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眼底一丝惊喜。这略显的苍老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苏爷爷身边的管家木伯。木伯伸手提过苏忆华的书包，平静而利落：“我来接你回去，老爷子他想乖孙了。”

“是爷爷让你来接我的啊。”

也是，他早就不该妄想苏陌时会接他回去的。“上车吧。”

木伯心疼地说着，这孩子，这么些年真是苦了他了。“木伯，早就跟你说了，喊我忆华就行。”

苏忆华其实很不喜欢人看作是苏家的长子，如果他有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要姓苏，觉对不要出生在那个家里。与之相比，他更愿意长在普通人家，有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宠溺，而不是现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注定了他得不到这些平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