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阿弟拿着一锭银铤回来,告诉我,这些钱用来加盖院子里的房子,用来养些鸡,再买两头牛……他说,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些了,嫂子才不会埋怨我,不会动不动就带孩子回娘家!可是我知道,他不过十来岁,怎会一下子得到这么多钱,这钱肯定来路不正。我问他,他不肯说,气得我打他,要和他断绝关系,他才肯告诉我。”
役差兄长边说,边克制自己的悲痛。他告诉我,这个银铤是县衙里的官爷给他的,那官爷只是让他去把擅仵作的女娘请到县衙就好了。就做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就能得到一锭银铤,我是不相信他说的话。无论我怎么骂,怎么哄,他说就是这事。直到前几日,约莫五月六日,他休沐在家中,整日魂不守舍,也不愿意和我说些什么。”
役差兄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常悦之,双眼满是绝望,“我去县里卖东西,听到了别人说,县里有个官爷死了,眼下县城里查得可严了。听到这个话,我知道,我阿弟与这官爷的死肯定有关系。”
“阿弟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是把那银铤藏了起来,和我说现在那个钱不能花。再后来,他辞去县衙里的役差一活,回到了家里,家里人不清楚什么情况,问他为何有好端端的差活不干,他只字未应。今日晌午吃饭时,他似乎惶惶不安,砍柴时险些伤着了自己。”
听完役差兄长的话,林凯炯炯有神的双眼一怔,“今日晌午之前,我们的人刚好找到他诶。”
役差兄长闻声抬头看向林凯,双目打量,仿若记起什么一般,“对,今日有人来找他……前几日,也有人来找他,他才辞去了县衙那么好的工作。”
李长川左手扶腰右手端起下巴,沉下声问林凯:“你们出行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我们人手不够,有向县衙借了人丁。”
林凯回答道,生怕李长川责骂,补上了一句,“我们向县令借人一事,世子您是知道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常悦之启唇问道:“你可知他把银铤藏于何处?”
指不定,银铤上能看出什么信息。役差兄长摇摇头。“林大哥,你让人仔细查找一下屋子里,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银铤。”
常悦之站起身,对林凯说道。林凯闻声,露出灿烂笑脸应声‘可以’,被李长川一刀眼神杀来,僵住了笑脸。他冲着李长川眨眨眼:世子,那我不找了?“要找快些找,莫要浪费时间。”
李长川正言厉色道。恰好此时,院子外吵吵嚷嚷地挤进来了一群人。正是这镇子上管事的衙门捕头,为首之人圆头肥脑,虎背熊腰。瞧见了玉树临风气度不凡的李长川,他心有迟疑,附耳在一旁的人边上问道:“此人是何人?”
“回班头,实在不知。”
旁人贼眉鼠眼地打量着李长川,见其衣冠华贵,“想必是这群人报的官。”
那人惧怕的神色一改,觉得李长川不过是个富商或是富商之子罢了。他可是有官职在身,在这小小的曲江,不就这几个官嘛!于是他变得趾高气扬,大肚子一挺,手握别在腰间的刀上,喝声道:“何人报官!此处发生何事?”
常悦之认得说话之人,圆头肥脑,好吃懒做却喜爱邀功的徐班头。她快步上前,及时挡住了正要上前说话的随从,脆声落地:“是我报的。”
徐班头满是横肉的脸终于往下挪了挪,双眼落在了说话的常悦之的脸上,顿时觉得眼前之人异常熟悉。忽然,徐班头嚅嗫几番嘴唇,欲言又止,止而欲言,“你,你……你是……”“是我啊,徐班头。”
常悦之笑道。徐班头回头,看向自己的手下,那些手下相互对视,不知所措。他和眼前这个常悦之十分不对付。好几次他想要夺取别人的功绩,都被这常悦之给说破,每每吃不到也捞不着好的,气得他早想找人打一顿她。可是她好歹是官爷的亲眷,自然不能动。天顾他,竟让他等到了常悦之身负命案之时!为报之前的仇,他可是带着一帮兄弟,整日走街串巷,掘地三尺都要把常悦之绑到县令面前。“上啊!抓住她啊!她可是海捕文书上的人!”
徐班头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们这群只会吃白饭的蠢货!”
要是抓到了常悦之,指不定他能美滋滋地升官,成为捕班的大班头呢!那些手下终于回神,拔刀就要往常悦之身边冲。李长川垂眸,伸出手做了个小动作,他身侧的随从皆拔刀,行动迅速地护住常悦之。那些明晃晃的刀,比他们这几个捕快的刀看上去质感要好。那些利落的姿态,比他们这几个捕快懒懒散散的身姿要好。几个捕快顿时止住脚步,委屈巴巴地回头看向徐班头,徐班头气得直跺脚,脸庞上的横肉跟着抖动几下。“你们,上啊!”
徐班头喝声道。捕快们纷纷倒退几步,躲到徐班头身后,场面滑稽。常悦之轻笑一声,“徐班头,果然是你带的人,连上前抓我的勇气都没有。”
“你少在这里耀武扬威,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徐班头回话道,“你叔父一家被你害死,你还不自刎在这招摇乱逛!”
“我叔父他们的死,是不是我害的,徐班头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常悦之杏眸深如古井,像要把人吸进去。徐班头被她死寂的目光所吓到,似那地狱内爬上来索命的恶鬼。“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班头结结巴巴地回话,目光躲闪。“那你为何三番两次去常府?”
常悦之冷眸盯着徐班头,“应当说,为何在我叔父一家被官府报出死后,你三番两次去常府?我叔父他们一家,确定是五月初五遇害?”
他被常悦之的质问吓得渐渐退步,庞大的身躯被手下挡住了,正要动气怒骂时,回首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县令。而徐班头,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般,屁颠屁颠地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