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恭敬谄媚地对李长川行礼,“世子殿下,下官来迟了。”
李长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浑身散发出生人勿扰的气息。徐班头一听县令喊眼前华冠丽服的男子为世子,双膝略有发软迹象,险些支撑不起他肥硕的身子,讨好般对李长川笑道:“小的不知您是世子……”但,李长川从未搭理他,他说话的脸逐渐尴尬。县令自然是注意到了常悦之,但有这尊大佛在常悦之身旁,县令不敢多动多问,只敢把带来的验尸册恭恭敬敬地递给常悦之,自己则当成蘑菇,静静地杵在一旁。拿到验尸册的常悦之再次回到屋内,一边记录一边说着验尸结果。“死者断颈创面,像是刀砍形成,皮肉伤口向上紧缩,露出骨骼,应当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一刀砍死。其腰部还有一处刀伤,并未伤到要害。”
“这个役差应当是在休憩时被人所伤。”
常悦之带着李长川来到卧室,指着卧室床上的一处血迹,“他躺在床上睡觉,有人持刀来袭。他应该是有所发觉,睁眼时侧身躲过了这一刀,却伤到了他的腰。”
“他坐起来时,血迹弄到了这个帐上,留下了痕迹。他给了杀人者一脚,杀人者被踢倒在地,撞到了这些桌椅,把桌椅撞碎了。”
常悦之转身指着身后破碎的桌椅,随后学着役差生前的动作,继续说道:“他趁机逃跑,跑到此处,随手拿起了放在墙边的利器与杀人者搏斗,他伤了杀人者,杀人者把他打倒在地,挥舞手中的刀,将他头颈砍下,一刀毙命。”
说着,常悦之转过身,学杀人者挥刀的动作,恰好是役差死亡的地方,一旁是血淋淋的头颅。“杀人者,捂着自己的伤口,离开了。离开时,还带走了役差伤他的利器。”
常悦之说完,低头快速写着手中的验尸册。李长川听闻常悦之的话,怎么也看不出杀人者有受伤的迹象。他待常悦之写完验尸册后,方才开口问道:“你是从何得知,凶手受伤了?”
“从这里。”
常悦之指着地上毛刺血迹。“这个血迹?”
李长川拧眉,唇角微扯,“这内间也有这样子的血迹呀。”
说着,他指向了卧室中的血迹,地上确实有斑斑血迹。常悦之点点头,“这血与血之间是不同的。你所指的血迹,是有些许相似。但这些血迹,多而连绵,是役差身上腰部伤口所流。此处的血迹为点滴状,小而分布匀称,滴落至窗边而止,显然是受伤之人边走边留下的痕迹。倘若是这名役差的血迹,他是怎么做到捂着大出血的脖子来到此处?”
李长川不赞同地摇摇头,他来到内室,指着床上的血迹说:“在此处,我与你的观点一致,他在休息中被人伤而将凶手踹至此处。”
说着,李长川转身将手指指向了乱成一团的桌椅。他冷凝神色,捂住与死者受伤位置相同的地方,跨步走出内间,来到正堂左侧的窗户前,“他想从此处翻窗而出,被凶手一把拽住,打斗间凶手把他压在了门前,一刀砍脖。”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可以作证你的推论吗?”
常悦之问道。被这么一问,李长川摇摇头,“猜测。”
常悦之杏眸划过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我阿父说过,治狱者应当析理则不使有毫厘之差,勿卤莽粗疏,行事在审己得其情,则无冤死之囚。若世子当真想要将三法司判官公正之行,令天下效仿,我阿父这话,还是很在理的。”
“瞧瞧,世子你说打斗之处在此,”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这儿摆放了不少杂物,若打斗,怎会不乱?”
她指尖指向的地方正是厅堂左侧房间门处,一旁摆放了许多杂物,有务农的镰刀锄头等物,也有篮子对垒,顶部篮子放了些蔬果。见李长川一脸深思,常悦之继续说:“方才我说过,那些毛刺雪花般的血迹,是边走边滴落而成。若是像世子方才说的那般,这种血迹滴落的距离应当会大些,逃命之人,跨步不大,小命难保。”
“寻常仵作会将此处所有血迹忽视,或当做死者头颅血迹所洒,可我不会,因为这血迹不是滚动状的头颅能做出来的。”
常悦之站在正堂左侧窗边,双目注视着屋内的摆设,发现了适合演示的道具。她拿起桌面上的茶壶,掀开盖子,发现内有满满的水。她提着茶壶走到屋外,把茶壶的水倒掉一部分在院子里再回去。随后她端起茶壶,指着茶壶口说道:“我当此处是伤口,伤口流血低落时我在走路,血渍成花刺。”
说完,常悦之演示了一遍,地上果然呈现出与血迹相似的水迹。步伐走得沉稳而慢,水迹与那条血迹间距相同。“你观察得可真仔细。你的仵作之术,是谁人教的?”
李长川随口一问,实则打探。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提出过血迹还能用来分析。“我阿父曾是大理寺卿,断案无数,写了不少断案辑录。”
常悦之淡漠回道,“杨国师也曾送了我不少相关书籍。”
李长川不信,双眼视线随着常悦之移动,弄得常悦之心底发毛。常悦之直眉瞪眼,李长川仍不放过她。最后,她败下阵来,冷声说道:“你有空了去你老师的书房看看,你就知道我所言为真。”
老师?书房?李长川倒吸一口气,对常悦之更为好奇了。老师的书房可是禁忌之地,他以前想要去看两眼,还被老师打出了书房。可眼前这个常悦之,竟然能轻轻松松地走进老师的书房,还能安安静静地看书?眼下不是追问的最好时间。李长川接过常悦之写的验尸册,发现书册上写的字清秀有力,笔锋果断直接,不似她先前说的那般,自己是不太识字之人。看来,先前是她谦虚之言。把书册递给了身侧的林凯,李长川侧首看向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常悦之,“他死了,估摸那个侍女也活不过今晚。”
“世子不派人去保护她吗?说不定能保下一条命。”
常悦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