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廊一侧满地散着碎菜叶和鸡粪，味道极其新鲜。大大小小的鸡已经被放出笼子，正抖着小脑袋上的肉冠，咯咯直叫。李长川随着常悦之的目光看去，瞧见鸡舍里的榕树后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一个满头白发身姿矫健的老顽童正笑眯眯地面对鸡群，慢慢伸手，静静地往鸡群走去。咯咯——喔——喔喔喔——咯咯咯咯——喔——喔喔喔——几波带着惊惧的鸡叫声，响彻整个院子。一只母鸡从一堆鸡群脱颖而出，扑棱了几下翅膀，扇起了一阵微风，散落在地面上的鸡毛随风而起。此鸡，随后神闲气定地迈起了步子。李长川还未反应过来，杨珺松已经一个箭步蹿出去，双臂一探，稳稳地将鸡翅膀握在了手中。母鸡挣扎起来，狂蹬双腿，几番下来，见全然挣脱不得，才松下了力气，尖锐的鸡嘴还咯咯不停。杨珺松回首寻找常悦之的踪影，发现了站在一侧的李长川，脸色突然微变。但见常悦之面露微笑，他举着胳膊，笑呵呵地朝着常悦之扬了扬手，另一只手任由母鸡折腾。“这只是个老母鸡，炖汤极好。”
他非常满意，朝着常悦之说话，忽略李长川嫌弃的脸。杨珺松抓着几，几步走到院墙边，将老母鸡放到一个竹篾编织而成的笼子里。老母鸡在里面惊恐地乱走两圈，扑棱着翅膀想要逃走。绕了几下发现无处可逃，梗着脖子瞪杨珺松好一会，才缓缓歇了精神，服软了。片刻的宁静，杨珺松的随从急慌慌地从外头跑来，瞧见堂堂国师正与鸡作舞，顿时气不打一处出，想要狠狠瞪一眼周围在伺候的人，发现只有世子和一女子在场。世子他自是不敢瞪的，他只能狠狠地横了一眼常悦之，“你可真心！竟然让国师做这等脏活。”
常悦之一愣，想不出眼前这人是谁。杨珺松见身边人毫无眼见力，瞬间变了脸，拍了拍手，又掸了掸袖子，“子竹，不得无礼。”
子竹闻声，神色微变，余光打量了静坐的常悦之，这才发现此人身着华服，头挽双鬟髻，面庞白皙细嫩，瞧着也不是个丫鬟。见此情景，子竹暗道：不好！他忙跪下双膝，朝着常悦之认罪，“小的眼拙，不识得小娘子身份尊贵，还请小娘子莫见怪。”
“无妨，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常悦之杏眸之中是小女娘该有的温婉，说的话也十分大度，丝毫不追究子竹的不敬。子竹放下了心。“你来寻我何事？”
杨珺松问道。“您有一封从广府来的信。”
子竹想到还站在厅堂的送信人，又瞧了瞧杨珺松衣衫不整的模样。杨珺松抬步上了庭廊，略有不悦地问道：“为何你不直接把信送来？”
子竹神色有些尴尬，不安地微屈身子，“那人非要当面给您……瞧着模样，像是有官职之人，身后还带着不少随从小厮。”
杨珺松有些惊讶。安南道这处离京甚远，怎会有人来寻他？“那成吧，随我去见见，是何人。”
杨珺松话音一落，就起步前往前厅。这杨珺松刚要走，被李长川喊住了。“老师方才在鸡圈里半晌，要不要换双鞋，换身衣裳？省得丢了颜面。”
“换什么换？怪麻烦的，我还不知道是谁来。”
杨珺松跨过庭廊，在墙沿上蹭了蹭鞋底，就算完事了。李长川见状，庆幸自己没有像常悦之那般，随意坐在庭廊上的横板上。到底是个什么人，竟如此不识趣？杨珺松在心底骂道。他见常悦之生病，精神不好，想着院子里有鸡，给她炖个老母鸡汤，吃下去补补身子。在鸡圈里半天才抓到一只鸡，常悦之对他也渐渐缓和了，指不定她都饿坏了。不成！子竹跟着杨珺松急匆匆沿着游廊往前厅走去，却忽然眼前身影一闪，国师衣裙飘摆，人已经潇洒地翻过廊下栏杆，落在了院子里，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动作异常熟练顺畅，想必这条路没少走。“我抄近路去了。”
留下话，杨珺松不再等子竹。子竹叹了口气，面对快古稀之年的老国师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他只觉得自己才是老胳膊老腿。无奈地加速了两个小短腿的频率，争取不会落下太多的距离。两人离去，院子里剩下咯咯直叫的鸡群，依旧神情淡漠看风景的常悦之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李长川。昨日诸事缠身，直至夜里李长川才知道常悦之生病了。此刻的常悦之算是刚经历完一段极其波折的人生，他这个人不擅长说些温柔动听的话，若是说了些什么不好的话，老师岂不是会把他碎尸万段？半晌，阳光愈烈。常悦之觉得有些热，站了起来抖抖裙摆，往屋子方向走去。“那个，常家小娘子——”李长川喊了一声。她侧首回眸，清澈杏眸带着疑惑。“常司马他们已安葬，你家中可还有别人？”
李长川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但这说完的话，又不能收回来，只好硬着头皮看常悦之的表现。常悦之轻笑一声，“世子莫不是在担心我？”
李长川收敛了下神绪，迈出两步靠近她，笑道：“吾欣赏常小娘子的仵作之术，欲想与常小娘子共事。既然有这般打算，关心关心常小娘子，也是应当的。”
“你不怕我说你爱慕我？”
常悦之眼中带着戏谑。一段不美好的回忆出现在李长川的脑海里，那也是一个像这样子的游廊……“我未成婚君未嫁——”李长川这半截话，让常悦之倒吸一口气，心神瞬间慌乱。她脑转千回，想着如何拒绝李长川突如其来的告白。李长川才慢慢地说出了后半截，“可能俱是不如人。”
闻声，常悦之微怔，忽然觉得自己竟学到了这李长川的自恋。“世子说得对。”
常悦之附和道。“即使如此，不如我们一同奋力打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强三法司玉面判官与小仵作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