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之熟练地穿梭在曲江的街道，不过一会儿，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一个闪身，她特意走到一个小巷子。曲江的三街六巷错综复杂，像极了迷宫，若不熟悉此处的人走了进去，宛若鬼打墙，四处绕都绕不出去。她轻松地甩掉了跟屁虫，来到一间普通人家的小院子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刘适从院子内打开了门，见到常悦之，对其一笑。常悦之如同走在自己家中般，跨入屋内，进到内间。床上纱帐静静垂下，被常悦之撩起了一半挂在帘帐上的钩子上，躺在床上的人见到常悦之，忙挣扎着坐起来。“你可还好？赵阿姊。”
常悦之赶紧坐在一侧，为赵雪支撑起靠枕。赵雪脸色苍白，听闻常悦之的话，挤出了虚弱的笑，“没事，不过是真的生病罢了。”
常悦之借此为赵雪把脉，发现其脉象确为寻常的热风寒，眼下快好转了。“阿姊为了帮我，来往家中奔跑，染病在身还耽误了上工。”
常悦之满怀愧疚地说道。正说着，刘适从一处抽屉里拿出了十来文铜钱，放到了赵雪随身带的荷包，吓得赵雪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刘娘子，您为何给我钱啊？我生病了，你把我带回来照顾，已是很麻烦你了。”
刘适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常悦之的身上。赵雪通过了刘适的目光，注意到了常悦之，茅塞顿开，惊讶地问道：“是常小娘子？”
可她这两日，一直在忙常司马的案件，怎么会有空去管她……见赵雪满脸惊讶，常悦之笑了笑，“我与刘娘子相处多年，我们互相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能瞧出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虽说我和她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但她清楚我做了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听完解释，赵雪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那个半旧的荷包，“常小娘子，您这钱，我当真不能要啊！”
“有何不能要？”
常悦之问道。赵雪一着急，苍白的脸都泛起了红，急得声音都带着哭腔：“常小娘子已经帮我们家很多，很多了，我那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就当我给阿弟阿妹买的。”
常悦之宽慰道，“我找刘娘子有事，你先好好歇息，莫要想太多。”
夏日微风刺入肌肤，常悦之才发觉天上布满了阴沉沉的乌云。两人一同往山上走去，往埋葬着常家人的地方走去。路上，刘适看着倒退的青翠，指尖抚摸着草尖，“你当真要去广府？”
“嗯，广府知府是我父亲和叔父的好友，应该知道些什么。”
凛凛烈风拂过林间，把常悦之的音量遮掩了大半，但同行的刘适听得清清楚楚。“对你来说，到江南的外祖家，才是最安全的。”
“安全吗？”
常悦之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就是他们所说的天煞孤星，去到哪里，哪里的亲人无处可逃地死于非命。有时候，我在自责之下，觉得该死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她重重叹了一气，“我知道，阿父阿母为了保护我，才把我留在了京城。我也知道，叔父叔母和祖母，为了保护我，离开故乡前来安南。每次出事，我都不在，我会怀疑我自己的，我不敢冒险，去外祖家。”
刘适生怕常悦之纠结出了心病，目光紧紧跟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缓声安慰道：“这些事情真的不怪你，你阿父是得罪了人，才遭此横祸。常司马，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才被人灭口了。”
“我叔父和你说过，他查到了线索，是何时的事情？”
常悦之问道。“约莫是月前吧。”
刘适有些迟疑，细细回想了才说，“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不知线索是真是假。”
常悦之接着追问：“那你知道，是什么线索吗？”
刘适摇摇头，“他没告诉我，只是让我在他离开曲江的时候，照顾好你们。”
谁料，他都没有离开曲江的机会。两人静声来到常家人的坟前，刘适帮常悦之拿出祭品，倒酒，常悦之则接过酒盏，跪在地面上，无声地望着墓碑，一盏一盏酒地倒。天阴沉沉，眼看就要下雨。良久，常悦之才动了动发麻发酸的双膝，刘适扶着她起来。“刘娘子，我去了广府后，你寻个由头离开曲江县衙，回京城去吧。”
刘适微怔，“我想陪着小娘子……”“京城那边，我需要你。”
天空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落下，刘适从篮子里掏出一把油纸伞，为常悦之撑起。湿润的空气，没有带着一丝寒意，适才燃起的香烟，早已被雨水浇湿，断了袅袅升起的烟雾。朦胧雨色，常悦之收敛起那浓郁的悲伤。“若你在外，出了事，可怎么办？”
刘适眼里全是担忧。“不会的。”
闻声，刘适有些着急，情绪颇为激动，“怎么不会？你身边没有一个有能力保护你的人！出了事，我怎么朝死去的常大人交代！”
相对刘适的激动，常悦之的冷淡显得有些诡异。她杏眸盯着常司马的墓碑，面上意味不明，“这是命令。”
刘适闻声，内心惊惧万分。她浅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回了声“是”，再也没出声。常悦之蹲下身子，拾起篮子里的杏黄色油纸伞，语气冷静：“走吧。”
她撑起油纸伞，再也没回头地迈开步子下山。另一边，船上的两人万般无聊地盯着被雨滴砸出千万坑的河面。夏云书托着双腮，双目无神，“你说还有多久才到啊……”“我也想知道啊！”
洛齐飞哀嚎道。两人伺候的侍女与小厮，早已昏昏欲睡。“早知道坐船这么无聊，我骑马多好。”
夏云书叹气。“早知道坐船这么无聊，我坐马车多好。”
洛齐飞兴致缺缺。恰好此时，船舱外有人通报，明日就能到广府了。两人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光，从未觉得对方有这般顺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