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差向常悦之打了个招呼,就要将柳莲母子二人送回家中,顺便将王太平的弟弟传唤到县衙,常悦之边收拾木头匣子边摆摆手,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忙朝着那役差喊了声。“等等。”
常悦之把装着验尸工具的木头匣子递给了洛齐飞,自己赶到那几人跟前,“我也一并去吧。”
柳莲看向常悦之的神情微微一动,俄而点点头,挪步向前。望着母子二人依偎而走的身影,常悦之隐隐感觉这事情有些不简单。李长川见状,跟了上去。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李长川和常悦之二人身上游荡的洛齐飞,见到二人要离去,心底一着急,招呼夏云书跟上。担心这几人人生地不熟,且案件主责是自己的公孙明晚吩咐了谢县丞一些事情后,也跟着去了。走了约莫十来步,常悦之才发现有四人跟着自己。在自己回头时,那三张好看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与……奇怪,她叹了一气,“你们才是此事的负责人,你们一同前去才是正常的,为何要做这么瘆人的表情?”
瘆人吗?李长川和洛齐飞对视,眨眨眼,读出彼此心里的暗暗较劲。公孙明晚则趁机赶上几步,与他们并行。如同柳莲说的,此处离自己家不近但也不远。正好天空阴沉起来,薄薄一层乌云覆盖在上空,清风拂面,微凉,小雨淅淅沥沥地开始落在这片大地上。一行人快步跑进小院子,来到柳莲家中躲雨。常悦之环视一圈,发现此家还真是家徒四壁。回到家中的柳莲,捂着喘息的胸腔,靠在脱色发黑的门框边上,神情楚楚颇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睛,微翘的睫尾微微颤抖,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弱飘零的凄凉美感。不得不承认,这柳莲,是个好看的人。见自己的母亲很难受,王永记有些担心。待喘息能微微压下,柳莲柔柔地朝众人说道:“家贫没有什么名贵的茶,还请勿要介意,几位大人喝上些茶水后再走吧。”
说着,王永记动作极快,端上了一壶茶水,摆出来的碗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众人连连摆手拒绝,已是这般局面,岂能让他们再麻烦?常悦之站在窗前,刚好看到院子里的一棵树,树不大,但也不小。树根旁的泥土色泽与其他地方略有差异,看起来更加新鲜一点。“你们家那棵树,可是挖过?”
常悦之伸出手,指向院子。柳莲缓缓看向院子,慢吞吞地回话道:“是我想要在院子里种点菜,让孩子阿父挖的。才翻土一小块,他挖到了一个坛子,里面放着上百文铜钱和一两银子。他很高兴,抱着坛子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
这不是天上掉下的钱?李长川精致的相貌透出一抹笑,“这钱是?”
柳莲摇摇头,“我也不知。当年孩子的祖父祖母分家时,王太平就很不乐意,他们把家中的铺子和最好的房子以及全部现银都分给了二弟,给他留下的只有这间小院子和一贯铜钱。想来,这个钱是二老于心不忍自家孩子遭罪受苦,埋入土中吧。”
“还有这般偏心的父母亲?”
夏云书微惊。“二弟他为人善良,一表人才,”柳莲吸了吸鼻子,扯着笑说道,“二老在世期间也常常孝顺他们,他们偏心,是自然的。我郎婿他……整日游手好闲,后又染赌,脾性愈发不好,这般对比,哪怕是上苍,也会偏心吧?”
柳莲笑得有些凄凉无助。染赌……呵!常悦之冷笑,看着空无一物的家,有些心疼柳莲。这柳莲刚才不过跑了几步,便喘得快呼吸不上来,身子孱弱至此,身为郎婿的不疼惜,还拿着妻子的财产进行挥霍,实在过分。公孙明晚声音清冽如山涧寒泉,语气略有些疏离,“那他找到的这些钱财,你可知道他放哪里去了?”
闻声,柳莲蹙眉,娇弱地回道:“已记不清了,许是去找小叔王太宁的时候带上了……”她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继续说道:“毕竟他从未有过这般多的钱,去找小叔争一口气,许是会拿着这个钱吧?也有可能他偷偷藏起来了,这钱,他不会用于家中的。”
柳莲见大家露出对自己的怜悯和对王太平的厌恶,无措地伸出手抚了下自己腮边的发丝,有些局促不安。站在柳莲左边的洛齐飞刚好看到她手臂上的淤青,开口询问道:“柳娘子这手上的伤?”
柳莲尴尬地将手藏在了袖子里,面色有些不对劲,虚虚地说道:“是我不小心撞倒的。”
雨水沿着屋檐缓缓落下,滴滴答答地形成了一道道水帘,外面的天却早已雨散云收。常悦之走到门前的屋檐下,低下头看着一旁草丛里慢慢爬行的蜗牛,表情冷淡寻不到半分其他情绪。她刚才看到了柳莲手上的瘀痕。她知道,柳莲身上的伤,并非自己撞的。手腕正下的郄门穴往手臂方向,有着大小不一的淤青,人是如何才能这般撞出来呢?若不是刻意,很难吧?这个柳莲,应该是被王太平殴打过,但她却选择隐瞒不说。难不成……她受不了终于学会反抗,却不慎将人杀死?那半截玉簪子,是证明此事与她有关的最有力证明了。虽然玉簪子是断了半截,但是王太平尸首上并未有任何啊。见天不再下雨,众人踏上这泥泞的土地,前往王太平阿弟家中。常悦之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跟随着自己,她回首,却发现柳莲还一直站在院子屋檐下看着他们离去。灰蒙蒙的天空之下,略微破旧的小院,一个身穿洗得脱色旧衣裳的妇人定定站在院子中,身旁还有个才到她肩膀的黄口少年陪伴,那少年穿着一样质朴。直至瞧不见常悦之的身影,柳莲才幽幽地叹了一气。王永记目光坚定,“阿母不用叹气,若是他们查出来,大不了我去受刑,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