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眸飘向窗外，像是在看雨，又像是透过这雨看无边无际的宫外世界，可又似在发呆。闻声，她眉头轻蹙，眼尾含些许怒意与冷淡，“让他进来。”

太子李清殊沉重的脚步叩在地面，一下下敲着新来的小宫女的心。小宫女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处，想起主教阿嬷的教诲，她定定站在宫殿内，静等皇后的吩咐。皇后常平乐坐在正殿之上，微微抬起眼帘，感受到李清殊灼灼的目光，那种淬了阴冷，像是要将人活活生吞。李清殊踏入殿内，一股特有的沉香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从前她爱上过这份清香。“儿臣拜见母后。”

李清殊跪在殿下，常平乐居高临下地看着衣冠整齐的李清殊，身影挺拔，眼里若隐若现的恨意不停地击打着她的理性。“起吧，不知太子有何事？”

常平乐缓了缓心神，恢复以往的淡然，似那天神般清冷。李清殊漫不经心地扫着坐在正殿之上的常平乐，明明神情坦然亲切，可无端让人觉得有些脊背发凉，似乎酝酿着一场计谋。果然，他用眼神动作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离去，有眼色的宫女太监接到命令，立即蹑手蹑脚地离去，那新来的宫女呆头愣脑的，被其中一个宫女拉着衣袖离去。而李清殊，开口便是直奔主题。“不知母后是否知道，从大理寺评事升上来的大理寺少卿洛齐飞，已被父皇派去岭南，说是巡察，但实则做什么，无人知晓。”

常平乐闻言一怔，面色苍白。倒不是她不知道此事，而是李清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不得不多想。她下意识抬眼看李清殊，只见这人唇角含笑，却令人看不清思绪。她非常明白自己为何会入宫，为何会成为妃子，最后成为皇后。“朝廷之上的事情，后宫不能多干涉，若太子想要与人倾诉，倒是可以找找太子太傅等心腹大臣，实在不济，太子妃亦是可以。”

常悦之冷言。李清殊闻言，倒也不恼怒，而是露出一笑，看着眼前这愈发有韵味的常平乐，觉得她好似愈发符合自己的胃口，他按下心底那份狂热。“母后说得是。”

李清殊比常平乐大了两岁，一口一个“母后”，咬字清晰，似乎是故意的。这皇后，是继皇后。太子李清殊的生母早已去世，后宫由四妃之首管理，后常平乐进入后宫，日渐盛宠，一路顺利上位。在常平乐进宫之前，她曾喜欢过与自己年岁相仿的李清殊，从未想过进宫，服侍一个比自己大了一轮的老男人。可这李清殊，心地不是一般的黑。明知常平乐喜欢自己，却不拒绝甚至偶尔给她一些甜头，令年少的她神魂颠倒，对自己的话唯命是听。于是，李清殊让常平乐进宫，常平乐本以为进的是东宫，谁料却是……本已心死，想着能让自己好好苟活在这皇宫更好的常平乐，被李清殊哄得再次迷失了自己，对李清殊言从计听，一步步助李清殊稳坐太子之位，笼络朝中大臣，自己一步步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腹中曾怀过孩子，但被人陷害没了，虽有高位，但无子嗣。而李清殊呢，娶了侧妃，诞下一女，娶了太子妃，诞下一子，如今儿女双全，妻妾成群，日子好不快活。常平乐脑子日渐清醒，开始为自己谋划，却被李清殊一次次要挟。“既然你无事，退下吧。我终究不是你的亲母后，为了避嫌，日后来见我，务必要等圣上在场。”

常平乐下了逐客令。她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今日的李清殊这般好说话。许是东宫又有什么喜事吧。两人擦肩而过时，李清殊嗅着鼻尖的味道，忽然伸出带着薄茧的大手捏住常平乐细小的手腕，常平乐吃痛，迈着的步子顿时停下，眸间染上一丝愠怒。李清殊眸中闪过一丝幽暗，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无声僵持半晌，李清殊附在常平乐的耳边轻声说道：“母后，你还年轻，为何不要一个孩子？”

此话如同恶魔低语。宫中鲜少有人知道，圣上因喜爱丹药，过分食用丹药空虚了身子，虽说才年仅四十有三，但很难有子嗣。圣上已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对于子嗣，他似乎不在意了。常平乐诧异抬头，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本宫的事情，不劳烦太子费心。”

“进宫，你可后悔？”

男人的声音如温润玉质，云淡风轻可又带着一丝笃定，像是能猜到常平乐的心思。“若是当初，应承了林家的婚事，何以是如今的模样。”

李清殊笑得温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常平乐的表情。路是自己选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回头，重新开始。常平乐握紧掌心。年少时，她有什么心思，李清殊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出。她问为何，这人会说，我时刻在意你，能不知道吗？现在，竟然也是这样，她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但如今不同，她乃是皇后，身份尊贵，不容他这般欺辱。“本宫乏了，太子无事先回去吧。”

常平乐再次逐客。忽然，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身前，落下一片阴翳，直逼她后退。后背撞倒殿柱，柱子上的浮雕膈疼了她的后背。“你要做甚？”

一语未完，细嫩的红唇被陌生的气息浮乱，她吓得闭眼，久久屏息不敢乱动，却发现那人只是靠近了自己，红唇与红唇间隔着一个指甲宽。她能感受到那人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自己的面上。“你可知道，你腹中失去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李清殊的手，轻轻覆在常平乐的肚子上。听闻这消息，常平乐久久不能回神。什么叫做，腹中失去的孩子，是谁的？不是圣上的，会是谁的？她感觉身子浸入了冰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年醉酒后的事情，只知道醒来时，圣上还睡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