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走到厢房门前,门被人打开,小厮侧身进入,站在门边与里面的人说了句话后,立刻退出门外。不多时,门被人打开,里面的人鞠躬做了“请”的动作,示意她进入厢房内。这是要赢了吗?心中的喜悦刚要升起来,她蓦然发现,这个厢房里刺绣绘画的百鸟屏风图旁,已经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岭南图腾暗纹白袍,松形鹤骨,长背负手,遥望窗台。听到脚步声,那人才缓缓转过身来,抬眼一瞥,视线冷冽,好似深井幽暗,面庞俊美阴柔,嘴角似笑非笑,倒是风情万种。常悦之心里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避视线,不好意思与他直视。那人,有些好看。而她后知后觉,已有人比她更先来到此地,那五两银子的节礼应该也没了。虽说没有什么不甘,本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但要坦白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她还想与夏云书一道,敞开肚皮吃荔枝。她问过游客,进入飞仙楼之人,能享受取之不尽食之不竭的荔枝,品质皆为上乘,核小且肉质饱满晶莹。既然无缘,她无心欣赏高处景色,楼下又是好友等待,只远远对那位郎君欠身道:“对不住,打扰了。”
说罢,正要准备离开。暗中思量着,她都到了九层了,问小厮给入门凭证,再与夏云书到别处交个五两银子,一同逛逛这花楼。从出生至今,她都未来过这类之地。结果一回头,发现看门小厮已不见踪影,还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与此同时,背后响起一声:“还请女郎过来。”
常悦之脚下一顿,带着疑惑转过头,那位郎君又说话了,“为何不过来?”
声音淡漠薄凉,不带情绪,可那张脸仍是风情万种。她心微微一紧,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那屏风前,往窗外瞧去,竟是流光四溢的广府街道景色,同时天边一轮弯月近在咫尺,清辉尽显。青年的侧脸线条清冷俊秀,如寒塘鹤影,双眼深邃,自带几分难以接近的沉郁。他给常悦之递上一个锦盒,示意她打开。打开后,里面放着五两银子。有些大……难怪让人上楼。常悦之的心情波动起伏,柳暗花明,她眉眼弯弯,后退一步行礼,声音轻盈:“多谢贵人。”
说罢,就将锦盒上的方布扯下,裹好银子后提着银子就要离开。那男子也未出声阻止,嘴角露出淡漠一笑,“从这个门走。”
常悦之脚步一顿,看了眼那男子说的门,感激回眸一笑,一步一轻盈地离去。走廊转弯之处,不小心碰到了人。小小的身影狠狠地砸在常悦之身上,她踉跄着倒退两步,快速站稳后眼疾手快地扶着被她险些撞倒的孩子。那孩子,手忙脚乱,慌乱伸手不知抓向何处,最后一只小手落在常悦之的手臂上,另一只手的掌心还被常悦之抓住。身上传来的痛意,让媚娘拧紧双眉,眸中闪烁晶莹的珠光,歉意的话却从她嘴里先说出来:“惊扰贵人,还请见谅。”
常悦之见眼前之人还是个瘦小的孩子,顿时心生歉意,“是我撞了你,你没事吧?”
媚娘站定,福身说道:“我没事。”
抬眸间,媚娘才注意到眼前的常悦之,身穿华服,头戴饰品,气度不凡,许是大户人家的女郎。她脑子中忽然划过苏娘说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故作从容,“不知贵人是哪个府上的人,我瞧你长得可真好看,心底欢喜得很,可否唤你一声阿姊?”
常悦之见比自己小的孩子,个头也比自己小了半个头,还有真挚笑容,遂点头应允,“我不过兴趣使然,来到此处罢了。”
“阿姊可是找不到出处?我来带你离去吧。”
媚娘敛下眼帘,顺势掩盖眸中的失望,一阵苦涩瞬间在心间蔓延开来。“那有劳你了。”
常悦之回话道,跟着媚娘东拐西走,终于来到了一个院子门前。媚娘将目光落在院子那扇大门,“阿姊从这个门过去,便能到厅堂,那处才是大家一同逛荔枝节的地方。”
“你不和我一同过去?”
常悦之疑惑,“你不是与你阿父阿母一同前来吗?”
媚娘眼中抹上几分落寞,扯出坚强的笑容,“我是被人拐来广府,被卖给这飞仙楼了。”
常悦之心中钝痛,“何……何时的事情?”
她知道,被拐卖之人很难找到自己的乡镇。消息闭塞,许多人都说不清楚自己家住何处,被卖到花街柳巷之地,更是难回家。“已有半年了。”
媚娘声音带着哭腔。池塘边上,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苞伫立在荷叶间,微风轻拂,空气中尽是这荷叶的清香。忽然,一只锦鲤从水中跃起,张嘴咬下一口开了一片花瓣的荷花,一口成功。媚娘扭头看向常悦之,却与正看她这边的常悦之四目相对。她能清晰从常悦之水光杏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朱唇微张,惨白的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眸中潋滟珠光,似在等她救赎。常悦之憎恶人贩子,双眸里的情绪被翻涌的怒意所替代,她克制情绪,轻声问道:“如若有人救了你,你以后做什么?”
闻声,媚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压着哀情与激动,“我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此恩情!”
“你不怕掉入另一个火坑吗?”
常悦之问道。媚娘身体微僵,眨眼的工夫,又恢复如常,语气坚定:“如若这般,那是我的命!苏娘说过,女子生活于世,本就艰难,若不挣扎,那与泥潭里的烂泥又有何区别。”
“你叫什么名字?”
“媚……莫茵。”
媚娘双眸带着希冀。常悦之点点头,叮嘱道:“等我。”
她推开那扇大门,进入了飞仙楼正厅,发现四人正好在正厅等着她与李长川。原来,在她拿到了九层灯谜后,李长川也拿到了九层灯谜,二人分别走入了院子,去了陌生的厢房。一个生香柔软的女娘端着一壶酒来到众人面前,含笑斟酒,常悦之想起了莫茵,那张楚楚可怜又稚嫩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