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这飞仙楼，自是好奇。女娘抬眉一眼，眸光灿若金乌照水波光粼粼，“郎君有所不知——”她似乎在犹豫，思忖片刻发觉往下言语没有什么不妥，继续开口道：“这是‘掀桥’活动，何为‘掀桥’，仅是选个为之初次破身的客人。在这飞仙楼中，除了交合外，更多的是要取悦那些来客的法子。”

这楼里的姑娘，又有几人不是自幼养在楼里，又有几人，不是自幼便……柏松脸色煞白，随即又泛起红晕，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究竟是，是个清白之身，我……我愿救你，离开这污秽肮脏之地。”

“落身红楼，便已无清白之身，”女娘泰然回道，“郎君所能见到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被无数人沾染过。唯有那私密之所，尚无一人探究罢了。郎君可还觉得，我乃清白之身？”

柏松看着眼前的女娘，心生哀痛与怜惜。他再次将酒盏里的酒喝掉，“但若你不弃，我仍愿为你谋一条生路。”

女娘视线落在柏松正经的脸上，婉柔道：“萍水相逢，风儿有幸，见郎君与我一故人有三分相似，故而前来搭话，为风儿耗尽银钱，得不偿失。”

“你不愿意离开？”

柏松酒盏重重落下，“这是为何？”

在飞仙楼里，没有哪个姑娘能完好地离开，为之谋生路，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性命丢失。有姑娘偷偷逃去，被抓回来丢在院子里暴尸，血淋淋的躯壳无人靠近。鸨母为了震慑有想法的姑娘们，手段极其残忍。眼前这男子，与自己萍水相逢，不知彼此真实姓名，是有钱有财，无从得知。倘若贸然出手，来日护城河上浮尸又多了一具罢了。“我自幼长于飞仙楼，为何要离开？”

“你就甘愿，躺在万人之下的床榻上吗？”

柏松红了脸，额前青筋凸显，明显是被气着了。“我生父生母将我卖于此，注定此生这般过活，有何不可？”

“你……！”

柏松后槽牙咬紧，才不说出伤人自尊之话。他沉默片刻，再饮一盏酒，语气平稳：“你当真不愿意离开？”

女娘指尖抹过酒盏沿，葱白圆润的柔指与棕红酒盏相映，似清早天白与树枝干枯相融。“郎君可知，这栋楼里的女娘，终其一生都被困在这里。若是幸运的，濒死前尚未合眼就被裹上一席草席卷丢出去，如此便能够看一眼楼外的光景。”

她垂下眼帘，柔柔笑道，恍若雾里花，“你们郎君，走投无路可去军营，胆大些的上阵杀敌，指不定能混个小旗百户。”

她想起了上元灯会，花灯车碾过的那条长街。柏松难以置信，“我不相信，这个地方能困住一两年容易，三五年不难，但如何能困住一个人十年二十年呢？”

跟随世子之后，一路南上北下，走过大半大唐，见过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很不一样。女娘侧首，笑容浅了许多，似思考似疑惑，似问又似自述：“倘若，我们没有十年呢。”

人的一生，有许多十年，怎么会有人没有十年？“怎么会……”柏松震撼，匪夷所思，“你，还有楼里的那些女子，个个都是芳华正好，怎么会没有十年？怎会？”

“上战场之人都不会说自己有十年，你说，是吧？”

“这不一样！”

“郎君银钱充裕，自然见得花开，”女娘笑容已全无，一张如春容颜平静似死潭里的水，“你不懂飞仙楼的规矩，还请郎君后面参与活动，切莫再乱说话。”

第一次，柏松想要求世子帮他救一个人，意愿很强烈。他跟随世子多年，素来清心寡欲，以大事为重，从不考虑定居娶妻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