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川眼眸一转,“他或许是被人逼迫灭口,与银库丞的死有关。”
银库丞死于自缢。银库丞的案卷毫无异常。新来的司马验看,无任何问题。那个新来的司马,曾是北方一个百户小官,与西南州府毫无关联。常悦之想到这两日的种种,认可李长川的这个猜测,“他很有可能逼银库丞自缢,而他,是受同样方法被人逼死。”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点,四目相对,默契一笑。甘竹被两人带到一处屋子,她战战兢兢地避开李长川审视的视线,坐在桌子前。常悦之展露自己最和善的一面,“甘娘子不必紧张,我们不过问两句话。”
“你,你们有什么问题?”
甘竹一阵胡思乱想,说话声音细如蚂蚁。“老张与你约好,存上二十两银子便离开此处?”
常悦之开门见山问道。甘竹点了点头,“是的,我与公孙大人也说过。”
“我向府衙的人打听过了,你们后厨帮工,像你这个工作的月银不过一贯钱五百文钱,表现不错的话,每个月最多能拿到一百文钱的打赏。你在府衙帮工已有三年,当你不吃不喝没有任何开销,按照一个月六百文钱,你三年下来共有两万一千六百文钱,换算成银子是二十一两多。可是,老张受伤后,你去州府最好的药铺为他买药请郎中,花了十两银子。我又听闻,你会时常托人,往家里送些钱和吃食。这十多两银子,岂能短短三个月就能凑齐?在老张出事之前,是不是给了你银两?”
李长川不苟言笑地望着甘竹,一字一句击破她筑起的心扉高墙。甘竹惧怕地摇摇头,眼泪从眼眶中跑了出来,“不,不是,没有,你在胡说!”
李长川一眼不眨地盯着甘竹,继续道:“老张说过,这是他买命钱,让你拿好这个钱,不要被任何人知道,一来女娘只身一人在外怀揣巨款容易被贼人惦记,二来他这个买命钱只想让你过好日子。”
“不……”甘竹不敢相信,老张和她说的话,眼前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大人竟然知道。常悦之把敬佩的目光投向李长川,用唇语道了句,“这你都知道?”
李长川冷眼看着因害怕伤心浑身颤抖的甘竹,低下头附在常悦之耳旁,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见多了,能猜到。”
耳边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常悦之半边身子起来鸡皮疙瘩。“老张可有和你说过,他替谁人做过事情?”
李长川恢复明月清冷般的模样,走到甘竹面前审问道。甘竹抬起泪眼,缓缓摇头,双唇抿紧。见状,李长川压低声音,威严不容抗拒,“这半年时间,你和他相处,可发现什么异常?”
不愿意多说的甘竹,还是固执地摇摇头。“不说,那就牢里待着去吧。”
李长川睥睨着甘竹,“逼死老张之人,会不会来将你杀了灭口,只有逼死老张之人才知晓。”
听闻自己会有危险,甘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我把事情告诉大人,大人能护我周全吗?”
李长川居高临下地望着甘竹,薄唇微凉,“包庇逃兵之人,竟敢与我谈条件?”
甘竹犯怵,挪了挪身子,泪眼婆娑地看向常悦之,“我知道我有错,但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他是逃回来的。我也是一个无辜受害之人,不知道逃兵责罚这般重呜呜呜。”
“大人。”
常悦之看向李长川,“为老张洗清冤屈为重,甘娘子应当愿意道出事情原委。”
说罢,她看向甘竹,甘竹眼神全是错愕惊诧。自己不过想活命,免去牢狱之苦,才可怜楚楚地看向同样身为女子的她,可这人怎么就说自己是为老张洗清冤屈!在李长川的视线下,甘竹不得不点头,顺着常悦之的话说下去,“老张生前把最后的钱都给我,只为我能过得好,我岂能让迫害他的人逍遥法外?我把事情原委都告诉大人,还请大人明察。”
“那你一一道来吧。”
李长川似乎很勉强般。甘竹从半年前开始说起。“州府最后一场雪,我走在州府的街头上,忽然被人叫住名字。当时我没有认出来,他是张郎。他头发凌乱,衣裳破烂不堪,腿上裹着一圈厚厚的衣服。定睛瞧了许久,我才认出,他是我日思夜想的张郎。发现他受伤,我把他带到州府最好的药铺,请药铺的郎中为他看病。药铺郎中说他的伤势很重,需要卧床两个多月,不宜走动。我在州府吃住皆在府衙,在外没有任何小院,为了方便,我把张郎留在药铺,托药铺里的小厮帮忙照看。两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我每日都会找时间来看他。有一次,我亲自为他熬药,他的房中走进一个男子,瞧着模样不像是个缺钱的人。我端着药进去,那男子站在屋内。张郎对我笑道,‘这位仁兄走迷路了,进错了房间’,当时的我并未多想。再后来,他彻底好了。我们商量着存到二十两银子,便离开州府,找一处地方做个小本生意,两个人自由自在。忘了和你们说,在张郎参军那几年里,他的阿父阿母相继离世,阿兄霸占家产,他一无所有,只有我。不知他怎的,竟跑来州府府衙做后厨帮工,虽然和我一起,但我还是害怕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他是逃兵。他和我说,他正常离开军营,身上带着饷银,三拳不敌四手,被人抢去并将他打伤,这才受伤的。我害怕大家知道,我与他私定终身,怕被人瞧不起。前些日子,我又看到那个男子,来找张郎。当时我心生怀疑,但是不敢去问,害怕戳破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没过几天,张郎给我二十两银子,说是他先前救过的人,给他的报答之恩。我有些迟疑,不肯接下那些银子,我问他,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一开始他不愿意说,后来才和我坦白,他是逃兵,这二十两银子是替人跑腿赚来的。”
说到这里,甘竹的泪水已经干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