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阿父那日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带着赴死的绝望与对家里的不舍。“我知道。”
常悦之摸了摸他的头发,“为了你和你阿妹还有阿母祖母他们的安全,切莫将此事告诉他人。”
小孩子点点头,在常悦之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抓住常悦之的衣袖,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常娘子,我家人会没事的,对吧?”
一顿悲凉涌上心头,常悦之不敢给他保证,但又不忍伤害眼前这个孩子,纠结半晌,才笑道:“不会有事的。你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明事理。”
与两个孩子说了几句话,常悦之可以肯定臧玉年将秘密藏在画中。她再次来到画作上,确认舆图,又把画作上的诗句默念背出来。“我已经背出来了,走吧。”
李长川从书房内走出来,看着背得辛苦的常悦之,有些不解,“不过短短两句话,为何背得这般辛苦。”
常悦之:……李长川道:“你对验看之术精通,所有内容背得滚瓜烂熟,未见你有这般艰难。”
“我不喜诗词。”
常悦之答道。眼看李长川即将开口,常悦之忙打住他的话,“我知诗词蕴含深意,但……记不住,真的记不住啊!既然大人记住了,我们快些去山里吧。”
两人回到官舍,把莫茵和李宗徽以及公孙明晚喊上,对他们说的是上山游玩。上山不便,五人骑马前行。群山合沓险远不可穷,危梯侧径无不相连通。楩楠松柏古木不知数,攒峦架壑阴森蓊郁起烟雾。舆图上所指的路被一道溪流挡住了去路,深山寂静,唯有溪水潺潺声与他们几人的声音。常悦之蹲下身子,用溪水清洗了下手掌,山水冰凉凉,与这密不透阳的林间一样。李长川来到常悦之身旁,低声道:“应该就是这附近了。‘一水两山间,水如练带山如阛’里的水,应该指的是这条溪河,小而绵长,确实如绸带。”
闻言,常悦之左右看了眼,见三人都坐在枯树山石上歇腿,也压低了声音,“这片地方太大了,寻不到精准的位置。”
“昔见日出山似画,今观阳斜山生寒,”李长川的手在溪水里感受冰凉,驱赶上山的疲惫,“此处应指日出与日落皆能看到的地方,我们所在的地方树荫密布,午时都难以瞧见阳光。顺着这条溪河,找到日出日落都能照到的地方,就是那处了。”
“好。”
常悦之刚回话,几点冰凉凉的水渍被甩到脸上,她看到李长川将水刻意甩到她脸上,笑着把手再次伸出溪水,把水甩到李长川脸上。两人的玩闹声引来三人的围观。公孙明晚捏着自己发酸的腿,幽幽道:“他们可真有力气。”
“你虽身为文官,但身子也太弱了吧?还比不过常娘子的侍女莫茵。”
李宗徽瞅见公孙明晚瘫在石头上,啧啧道,反观莫茵,看着有些疲惫,但不至于这般无力。被突然点名的莫茵不好意思低下头,“我曾是农户,上山干活习惯了。”
顺溪而上的路,当真不好走。公孙明晚杵着棍子,望着绵长无尽头的溪河,有气无力道:“我们还要走多久?这深山老林,不仅有猛兽,还有许多藏于此无恶不作的歹人吧?说不定,我们这处离莲花山山匪很近呢。”
“你话可真多,省省力气吧。”
李宗徽知道此次前来做什么,加上平日没少习武,体能比公孙明晚好多了。李长川眉尾一挑,“哦?这你都知道啦?我们是离莲花山不远,说不定附近还有山匪呢。”
说话间,他的视线刻意从常悦之和莫茵身上划过。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下,五人终于穿过浓密的树林,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再往前走数十步,便是悬崖。而那条蜿蜒的溪流,竟拐弯至山上。看到这番景象,还被蒙在鼓里的公孙明晚哀嚎出声。“不会吧?我们还要向上爬呀?”
他看向悬崖外,只能看到密密的树林与一条咆哮大河,再远处,倒隐约能瞧见村庄城墙。“就是这儿了。”
常悦之说完,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活动发酸发疼的腿。莫茵从随行的包裹里拿出水囊去溪边接水,服侍常悦之。李长川则环视四周,神情轻轻松松,踱步到常悦之身后,发现有石墩围起的地方,上面还有烧纸祭拜的痕迹。常悦之把水囊递给莫茵,走到李长川身旁,注意到祭拜的地方,“这些祭拜的痕迹有些久远。”
这句话是指示。她抬起头看太阳,太阳非正中央,偏东。朝东看去,方才浓密的树林像绿坡,斜入大地,朝西看去,断壁悬崖,空无一物。此处就像天然的祭台,什么都来得刚刚好。白皙的手指拨开堆砌起来的石碓,常悦之果然找到一个册子。“大人!”
常悦之叫了声在旁边寻找的李长川。打开册子,里面写着臧玉年在州府司银库如何被曹鑫逼迫,同流合污,又断言自己的死与曹鑫有着必然关系。册子里全是臧玉年的证词。李长川和常悦之匆匆看完册子后,李长川将册子塞到衣襟内。懒洋洋的三人这才慢吞吞地走来。公孙明晚看着被扒开的石头,脸色微变,蹲下身子将石头叠起。谁料,一直安静不多言的莫茵也蹲下身子将石头叠起,振振有词道:“这东西可不能随意破坏的,这是祈福祭拜所用。”
弄完后,莫茵注意到常悦之手上脏兮兮的,知道是常悦之拨开这些石碓,吓得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我们年少轻狂不懂事,还请各路神仙莫要见怪。”
说罢,将常悦之带到山间流水处洗手。当然,在莫茵念念有词时,公孙明晚也拜得虔诚,“得罪祭拜的东西,容易引来祸端的。”
“这……”李长川想说,此处不过是个记号点,但声音戛然而止,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脸色微变,双眼一凝,“有人来了,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