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徽站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内,身穿华服,显得格格不入,似天神下凡又似阎王索命,双眸凌厉地盯着曹鑫。曹鑫坐在堆满干草的地上,望着李宗徽,心神如被铁锤重击,对上那双如鹰钩般的眼,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片刻后,他惶恐地爬起来,脚上忽然无力,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来到牢房门前,双膝跪地,诚惶诚恐试探性问道:“下官,拜见……殿下?”
他常年不在京城,但家族根基在上都,偶尔会回去一趟,又因三年一次入朝向圣上汇总工作,见过圣上真容。眼前这个少年瞧着尚未及冠,但气质非凡,那双眼与圣上一模一样。身为朝臣,怎会忘记圣上容颜。不过,他依照李宗徽的年岁,隐隐猜李宗徽是当朝三皇子或四皇子。不敢确认,不过是因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没有传出来什么建树罢了。思来想去,唯有“殿下”二字才最合适。到这里,他只恨,恨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不懂收敛爪牙,以为将李大人糊弄便能将此事瞒天过海。李宗徽轻扬下颌,算是应下他,“你可知罪?”
曹鑫俯首,面庞埋在地面上,听闻李宗徽的话,心如死灰,难以控制情绪,压声呜呜哭泣。良久之后,他抬起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结结巴巴道:“下官,下官一时,遭了小人的道……”“小人?”
李宗徽喝声问道,“哪个小人,敢在刺史大人面前施谋用计?”
“这……”曹鑫顿时语塞,眼珠子一转,利害之分,弄得明明白白。他低头悄然打探李宗徽的脸色,将心底权衡过的想法道了出来:“是莲花寨寨主!”
“哦?你与我说说,什么情况。所言属实,你未参与其中,不过落个失察之责,刺史做不了,但不至于丢了性命丢了你身上的官袍。”
李宗徽弯下膝盖,居高临下地望着曹鑫。“是,是!下官,定全盘托出!”
曹鑫听懂李宗徽的暗示,一边磕头一边表示真心。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李宗徽眼神复杂。跟在李宗徽身后的柏松,正好在侧边能瞧见李宗徽的神情,不由得被吓一跳,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他早该明白,李长川年纪轻轻手段了得,身为皇子的李宗徽,还能是个碌碌无为之辈?想到这里,他浑身哆嗦一下,只想这个事情快点结束,他继续做李长川的小跟班,好留在京城,陪着风儿。曹鑫擦了一把泪,手上脏兮兮的粉尘粘在脸上,落魄似乞丐。此刻的他怎敢计较过多,能把有用信息吐出,才能拯救他的小命。“殿下,请给下官笔纸,下官,一时思绪繁乱,想……”“想三分斟酌再写下对你有利的东西?”
李宗徽眼底全是嘲讽。谁人不懂,与洛家稍微沾点关系的人,不是一个千年老狐狸,就是一只修为深厚的花豹。洛家一心为朝廷,暂且不提,但这只花豹,在地方为非作歹,祸害百姓,不将其正法,难以震慑朝野上下。曹鑫闻言,身躯一抖,谄媚的笑容夹杂着泪水鼻涕,“怎,怎会……殿下不信下官,为何还要费尽口舌与下官……”“柏松,给他纸笔,让他交代清楚所有事情,如若不从,依从三法司手段。”
李宗徽交代完,瞥了眼低眉顺眼的曹鑫。花豹需要撬开口,被关在牢笼里的狈,敲打两下,约莫就能把这件事情捋顺了。柏松领命寻来纸笔,又把牢门打开,将其放到曹鑫的面前,站在曹鑫跟前等着他写完。可惜曹鑫心不在焉,拿着笔,浑身不自在,笔尖微抖,“殿下,这……这也不好写呀。”
环顾四周,环境简陋。“听闻曹大人出身寒门,曾无钱买纸,拿着细棍在地上练字,多年来坚持不懈,方才练就这手好字。难不成,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曹大人已经忘却昔日的艰辛,有这等笔墨无书案,写不出字来?”
朝廷上下谁人不知曹鑫的出身?在殿考时此事被一位赏识他的大人揪了出来,得到圣上的夸奖。圣上向来对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极为敬佩,且对他们都不差。曹鑫借此机会,从留京与外任中选择了外任。在腐败的人情世故中,渐渐迷失自我,失去本心,敛财无数,引来民愤。“下官,下官不敢!”
曹鑫害怕地低下头,一滴墨水因为他的手抖而掉落在白净的纸上。见曹鑫低头奋笔,李宗徽给柏松递了个眼神,径自离开。州府官舍中。公孙明晚抱歉地看着林凯,身旁是给他换药的药童。林凯看着公孙明晚大腿上的伤疤,不由得觉得腿疼。他注意到公孙明晚的视线,略微尴尬道:“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渗人。”
“林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你还去不了帮忙。”
公孙明晚向来这般懂事,与人交往之时十分不想麻烦别人。他未曾想到,三皇子殿下竟然还会安排人员来照顾他,实在天降宠幸。不过,被派来陪伴的人,似乎不太情愿。想来也是,林凯林大人跟着李长川风里来雨里去,早已习惯刀剑上危险的生活,把他留下来,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了。“此事与你何干?又不是你安排的。”
林凯恩怨分明。他知道,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惹恼了三皇子殿下,这才被这般安排,与林凯毫无关系。想到这里,林凯在心底叹息一气。“我这腿,不知会不会耽误诸位大人的进程,实在不行,林大人去寻李大人吧?”
公孙明晚心里的愧疚抹不去,此次前来,就是要为朝廷解决事情的,若因为他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进度,圣上怪罪下来,谁来担责呢?他可不敢担责,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林凯摇摇头,回道:“你且安心养着,莫要担心,要是腿废了,你日后怎么办?”
朝廷里鲜少有缺胳膊断腿的官员,做特殊的一员,哪怕是为朝廷,也不是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