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常悦之的提问,善诺担惊忍怕。常悦之问她,可知高亭实所做的一切?她该如何回答是好?善诺的手藏在衣袖里,抖得不停。说不知道,那是假的,隐约知晓一二。思索三番,她终于鼓起勇气,面对一群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的人,害怕到结巴道:“此事,我要见到李大人才能说?”
高亭实交代过她,要是他被人抓了,她知道的事情千万不能与旁人说,一定要等到李长川李大人来了才能说出来。在说出来前,应当谈个条件,叫李大人放过她。她问过高亭实,为何这么做。得到高亭实的回答却是,官场之人最为虚伪狡诈,唯有李大人看似凶神恶煞,实则最重承诺,李大人就事论事,面对没有参与过事情的亲眷,做事不会过分。“哪个李大人?”
常悦之问道。“李长川李大人。”
闻言,众人的视线默契地看向李长川,李长川则是一脸冷淡地看着善诺。善诺曾经想过李长川是个白胡子满脸白发的老头,但未想过竟是这般年轻……且可怖。她双腿有些发软,对上李长川的视线,很快又错开,紧绷脸道:“我要与李大人单独谈谈。”
——常悦之站在院子外,百般无聊地看着小院子里的树,树枝绿油油的,树叫什么,她不知道。在她晃神的眼里,树已经变成洛府的树。依照这个月份,很快就要重阳节了。上都的树,许是黄了大半。屋内的善诺避得远远,站在离李长川五步远的地方,声如蚊蝇,“大人,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但有一个条件,那便是——放了我郎婿。”
说罢,眼睛上下乱瞟,想要知道李长川的反应,又不敢直视李长川。安静的室内传来一声嗤笑。善诺的心沉了沉,颤颤巍巍开口道:“大人……你,你不愿?”
“你可知高亭实犯的何错?竟敢开口求我放了他!”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高亭实替曹大人将很多银子送往注州。李长川的视线逼得她浑身不自在,但她心底又不认同李长川把高亭实说得十恶不赦,壮着胆子小声回怼一番,“他不过替人送了银子前去注州,又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没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李长川被气笑了,瞧着善诺满脸纯真的模样,叹道,“看来高亭实把你护得很好,什么事情都没有让你知道。你适才说的条件,若是放了你,尚可,但放了高亭实——”说到这里,李长川心生一计,继续道:“那就要看你怎么表现了。”
“表现?”
善诺猛地抬头,呆似木鸡,用小脑袋拼命想李长川话里的意思,暗暗揣测不敢直言。见善诺的表情变化,李长川勾出一丝淡笑,“就是你心中所想那样,用你知道的事情,将功抵过,高亭实可酌情审判,日后你们也许有可能再次相聚。”
“可是,我所知道的,并不多,不知能不能帮到郎婿。”
善诺犹豫不决,对李长川所说的话将信将疑。又回想起高亭实所说的,李长川是他唯一能相信的人,能护住自己生命的,也就只有李长川一人。虽然不知道李长川何许人也,为何会被高亭实这般信任,本着夫婿相信的人便是自己能相信的人的心态,善诺决定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李长川。“你所知得少,并不影响什么,只要不加以隐瞒便可。”
李长川的这一句话,算是给她下了安神药。善诺忽闪的睫毛显示她还是有些紧张,“好。李大人想要知道什么?”
“那些银子,是哪里来的银子,又是送往注州哪里?”
李长川问道,双眼紧锁善诺,不错过她一丝小表情。善诺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唇,唇色泛白,回道:“哪里来的银子,我不知晓。但是我知道送到注州哪里!我是注州人,知晓注州并不安全,常常有南诏士兵前来骚扰城外周围县镇村落的百姓生活,他为了让我放心,特意和我说前去注州郧县。”
悄悄打量李长川,善诺默默加上自己的理解,“郧县,除注州城外,最为安全的地方,是两国受战乱之灾百姓生存的地方之一,贫困百姓唯一的桃花源。郧县不需要百姓们交出巨额银钱,方可入城的地方,与注州城实在不同。”
“哦?那高亭实将银子送去郧县作何?倘若为了郧县百姓,不应送去衣食相关的东西?”
李长川知道,发生战乱的地方,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银子是最没用的东西。能够填饱肚子,温暖身子,遮风避雨的地方,才是最受百姓们喜爱的。善诺摇了摇头,发间的小辫子晃了晃,“我不知道。”
在战乱之处,所需银子的地方,只有……军营。在西南之地的大将军共有三位,真的需要用到钱,可派人送信至京城,无须做偷盗之事,除非……李长川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善诺,问道:“高亭实和曹大人关系如何?”
“不好。”
善诺如实回答,“我听郎婿私下有说过曹大人的不是,说曹大人为人虚伪,阴险狡诈。”
高亭实说出这话,那看来深知曹鑫的本性如何。不过,对整日相见的同僚都下得了手的人,岂会是良善之辈?——从屋内出来,李长川看到常悦之正数着树上泛黄的叶子。现在的时节,西南之地的树叶泛黄较少,倒也能数得过来。“走吧。”
李长川轻唤一声。常悦之侧首望过去,眉黛纤细如二月新柳,双眸流眄,似多情之星,杏腮桃颊。在庞大的绿树下,衬得她清颜如玉,仿佛坠落人间繁星。心神微动,李长川用冷淡掩饰,踱步出院,常悦之跟随其后。“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常悦之小跑才费劲追上李长川,边跑边问道。李长川颀长的背影忽然一顿,常悦之跟着停下脚步,只见李长川回头,脸上神情略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