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看着常悦之进入屋内,轻轻提了口气,脚下的动作很快,眨眼间来到马厩下一个废弃的小房间内。这个客栈曾被人卖出去过,盘下来的人,是外地富商,对整个客栈并不熟悉。这才让这个孩子有了歇脚的地方。地下房间昏暗,唯有马厩木板的缝隙能够透光。当她来到一处墙角,搬起地上的碎石,这才瞧见地面上有块木板。她把木板掀开,脚朝下钻入洞口中,好在洞口旁长满了青翠的荒草,若不仔细,是看不出那处有块木板。进入屋内的她,看到阿妹靠在唯一透光的缝隙上,贪婪地朝外看去,微脏的小手捂住嘴巴,胸腔一上一下,喉咙之间发出阵阵压抑住的咳嗽声。听闻声响,阿妹才转过头,昏暗中瞧见门口处有个人影。阿妹试探性地喊道:“如如阿姊?”
“是我。”
如如声音轻快,佯装不知道阿妹渴望外面。凭借着对屋内的熟悉,她摸到一只缺了边角的碗,缺口稍稍割了她一下,有点疼,但能忍,她继续摸索,要摸到一把勺子。带回来的沾益小圆粑,是用一只竹篾编织而成的碗,上面垫上半枯的荷叶。就这个小婉,收了半碗沾益小圆粑的钱。虽然那个好心的小娘子不心疼,但她有些心疼。三文钱,够她换来六个大饼,给阿妹吃上六日。顿时觉得,她不应该向那个好心的小娘子讨来这么费钱的东西,可阿妹……“我给你带回来了沾益小圆粑,这是你最爱吃的。”
如如端着碗,一步步走到阿妹身旁,把碗结结实实递到她手上才肯松手。阿妹有些惊诧,“这沾益小圆粑,一碗要六文钱,你哪来的钱?”
别看阿妹只有六岁,但她懂得很多,算是一个早慧之人。“替人跑了个腿,换来一碗沾益小圆粑,你快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如如笑道。借着墙缝上的那点微弱的光,阿妹看到如如故作坚强的笑,情绪一时激动,忍不住连连咳嗽,吓得如如翻箱倒柜想要找到一些能喝的水,却没有任何发现。她只好轻轻拍打阿妹的后背,劝她喝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阿妹喝上一口,唇齿发颤,香浓的鲜奶划入嗓子,拂去咳嗽带来的不适。她红着眼,连连喝上两口,把那碗沾益小圆粑推给如如,“我吃好了,阿姊在外面奔波累了,你快吃上些吧。”
“我吃过了。”
“骗人。”
阿妹知道,如如为了自己,宁愿饿上三四天不吃东西,也要把家里最后那点吃食留给她,“你若不吃,那我便绝食,去了不会连累你。”
“好阿妹,我真的吃过了,不信你闻闻我嘴里的味道,摸摸我的肚子。”
待如如说完,她凑到阿妹身旁,让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随后挺着小肚子给她摸。“阿姊当真没骗我诶!”
“那是,我遇到了个好心的小娘子。”
如如很是开心,视线落在阿妹身上。她捡来的阿妹,虽然瘦小些,但是个聪慧之人,又长得不赖,若……“阿妹,如果阿姊让你去跟那个好心的小娘子,你可愿意?”
如如盘算过,阿妹年少,但很多府邸都愿意要从小养到大的人服侍主子。这辈子,只希望这个半路来的阿妹,人生不像她这般艰难。如如的名字来自“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里的双如。这个名字,是她踏出那个府邸的时候,便叫这个名字。闻言,阿妹害怕地伸手去抓如如的手,如如眼疾手快,扶着险些倒下的碗,耳边响起阿妹惶恐的声音。“阿姊,你不要我了吗?我会快快让自己好起来的,不再咳嗽。”
说着,阿妹害怕地哭起来,但她不敢放声大哭。哭声一大,便会引来人,被人发现后,她们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哪怕此处只有一点亮光,总比在破庙里待着强。破庙里的人看她们是女娘,虎视眈眈,若不是阿姊持刀砍伤一人,她们早已被那些人抓去卖了。自那之后,阿姊把自己假扮成男子,又找到这个地方,让自己不要再往外面去。一切危险,阿姊一人承担。她不能再给阿姊找麻烦了。一想到这里,阿姊要把自己送走,阿妹的委屈之意更浓。如如有些亏欠地望着阿妹,腾出一只手为她擦泪,“注州越来越乱,破庙那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我怕哪天我遇到不测,没人照顾你。今日我遇到的那个好心小娘子,看上去虽然穷了些,但多你一张嘴吃饭,不成问题。”
“不,阿姊不会出事的。”
阿妹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把脸都洗干净了。“乖。我就是这么和你说说,都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要你呢。”
如如僵硬挤出笑容,那个笑比哭还难看。——常悦之回到客栈,发现楼道上堵满了人,个个都探头往楼上看去。常悦之好奇地学着人们的动作,想要看看楼上有什么东西。不过一会儿,楼下一阵嘈杂,穿着衙役服饰的人一拥而上。其中一人喊道:“是谁报的案?”
楼上有人回道:“大人,是我报的案!”
正说着,一个身形臃肿的男子急慌慌地下楼,额前全是细汗,腿脚似乎不受控制,哆哆嗦嗦。他强装笑脸,“大人,是我报的案,我们在阁楼上,看到了尸体!”
闻言,围观的人脸色大变。常悦之有种感觉,这个尸体应当是在自己屋子正上方。说话的臃肿男子是客栈掌柜,说话间看到常悦之,神色紧张。常悦之冷下脸,“你说,楼上发现尸体,可是在我屋子正上方发现?”
客栈掌柜眼神躲闪,欲言又止,后像是豁出去般说道:“这位娘子,我们给你换房,可好?”
“换房可不行吧?睡在死人下,多晦气啊!”
围观群众瞧见常悦之年岁尚小,一些人忍不住说出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