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之脸色微变,转瞬即逝,落在几个役差眼里,神情自若,像是真的有夫君般。“这正是巧了,我这边验看需要会写字的人写验尸单,偌大的县衙识字者无几人,皆是武将军的料子。我那体弱多病的夫君倒是识两个字,若是他真的来寻我了,岂不是减少你们县衙请人写字的费用。”
常悦之笑道,动身随着前来报信的役差去正厅。可,她的心底暗忖:是哪个不长眼的竟冒充她夫君!在这处,人生地不熟。而在那役差心底,听完常悦之说自家夫君体弱多病,对上正厅等候的纤细身影,倒也能瞧出此人好似有些纤瘦。常悦之以为会是李长川,等那抹身影转过身后,她早已排练好的戏码无处安放,竟怔神了。不怪她有这般举动。那袭白衣飘飘的颀长身影转过身,落入她眼帘的则是一个墨发被玉环束起,星眸如光,含情脉脉,面庞白净偏向女娘气质,但又不乏男子气概。是好看的,但又是眼熟的!那“紫怡”二字,就要呼之欲出。紫怡含情脉脉地上前牵住常悦之的手,脸上带着疼惜,“你让我说你什么是好,竟不打招呼偷偷跑出来了,若是出了点意外,我如何向家里招待。”
役差看着郎才女貌二人,而常悦之脸上绯红,心中只道羡慕,确认二人就是所传的关系后,役差默默退出屋内,把空间留给两位年轻人。李长川和洛齐飞是好看的,但气质与紫怡相差甚远。见到男装的紫怡,常悦之心口怦怦直跳,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瞬间,常悦之有些怀疑自己的某方面取向。紫怡捧着常悦之的手没有放下,动作还是那般亲昵,“才分别两三日,我对你思念不成,莫不是我真的喜欢上你?”
说着,紫怡低下头,看到常悦之白皙的面庞上两朵小红晕,轻笑起来,“你不会被我迷住了双眼吧?”
稍稍缓过劲的常悦之瞪了一眼紫怡,道:“你来寻我作何?”
忽然,紫怡一把将她抓住,拥入怀中。扑鼻的清香起来,常悦之脸上臊得不成,欲要推开,头上传来紫怡的声音。“好啦,好啦,别闹气了,为夫知错了。”
她知道,紫怡在演戏。两人相拥一起,门外忽然安静下来。紫怡看着缓缓走过来的男子,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嘴里还在轻声说道:“他们还在围观。”
常悦之背对外面,不知外面有人到来。若不是役差嘴快,说了话,她许是会被蒙骗很久。“诶呀,常娘子,你阿兄来寻你了。”
闻声,常悦之离开紫怡的怀抱,转身看到面无表情的李长川,有些心虚,下意识和紫怡划清界限。役差在旁道:“常娘子一出走,家里人都来寻,真把旁人羡慕坏了。”
紫怡对上李长川面无表情的模样,云淡风轻,一把搂过常悦之,像是责怪又像是宠溺,“你真的是,乱跑让为夫寻得费劲就算了,怎还把内兄惊扰了?”
为夫?李长川敏锐抓到这个词,怒气填胸,面上不显。哪怕知道紫怡是女娘,可她身穿男装,头戴祖母绿额巾,英英玉立哪有女娘的模样?对紫怡男扮女装的想法愈发强烈,李长川看紫怡越发不舒服。见李长川冷着脸,两人气氛有些诡异,常悦之笑道:“你们都来了,那很巧,我手受伤了,无法验看,阿兄正好可以帮我。”
听到常悦之说自己手受伤了,李长川和紫怡目光落在常悦之被宽大袖子遮住的手,她在两人的视线下举起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不过跟你两三日,怎会受伤这般严重?”
紫怡对李长川发问。李长川没有理会,则是问常悦之:“怎么伤的?”
“摔了一跤而已。”
随后,两人似看珍宝般,盯着常悦之一举一动,以免她受伤。回到殓房,余刚有些震惊,咋能带回两个男子?常悦之没有给余刚解释,让紫怡和李长川都抹上麻油,口含生姜,然后又让李长川穿上罩服,这才带着二人进入殓房。此时天色渐渐变黑,殓房内的光线有些暗淡,常悦之又让余刚点燃灯。“阿紫,你坐书案前替我记下验尸单,凡是我说的话,是‘记’字开头,便可记下。”
常悦之对着紫怡说道,等紫怡到位置上后,她对李长川简单说了下发生尸体的过程。“死者是在我们所住的客栈阁楼发现,起初我闻到尸臭味,以为是我自己身上的味道……”书案上发出清脆的椅子声音,常悦之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发现紫怡神情有些不自然,开口问道:“怎么了?”
“无事。”
紫怡摆摆手,翻起书案上的东西。常悦之接着道:“不仅是我闻到这个味道,连同其他住客也闻到,寻来小厮查找味道来源,小厮找不到。等我出去一趟回来,客栈里热闹起来,在阁楼上发现死者。死者被困在阁楼的大木桶中,我简单看过阁楼的构造,未来得及仔细察看,被县令赶到此处验尸。”
闻言,李长川道:“难怪我们入住时,总能闻到一股味道。一夜之后,味道竟这般大。”
“是的,我看了眼尸体腐败程度,这个味道,有些奇怪。”
常悦之应声道,“方才我和余刚简单看了下,发现死者身上的衣裳是上好布料。”
这时,坐在书案前的紫怡手中握着笔,一旁的去秽香袅袅升烟,令她那处味道轻了许多,她道:“这人身上穿的面料叫燕云缎,是南诏国一布行所制。注州只有两家铺子才能拿到燕云缎,从而进行出售。一家是注州东街蒙氏布行,挂着蠃鱼图纹,另一家则是南街的段氏布行,是闰王身旁红人的铺子。死者身上的燕云缎为?蓝色,其图纹为穿枝花卷草禽兽纹纹样,精美程度可赞,那只能是南诏大唐边境一带蠃鱼蒙氏所能出售的款式。他脚穿寻常靴,这么贵气的外衫却配了个做工粗糙的腰革,想来这人平日里不是一个精细的人,手中的钱只能买得上一件上好双穿枝花卷草禽兽燕云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