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画爱好者,如果遇到一幅极罕见的名家画作,肯定想要近距离欣赏一番,贪心的甚至会想着怎么才能占为己有。 牛拦山不是字画爱好者,但他一生都在钻研武道,遇到一个在武道上极具潜力的好苗子,当然想要鉴别一下究竟有多大潜力,只是很快他就遏制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一个偏僻山村的农家孩子,小小年纪便已经洞开五十处大窍,这显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而这件不寻常的事,几乎能够肯定跟刘老前辈有关。 那么又何必进一步查验那孩子的根骨底细?万一他的根骨资质比李狗子还要好,又不能收来做自己的徒弟,到时岂不更加难受? 所以牛拦山当机立断,扭头就走,很快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找地方躲清静去了。 这边,李青石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底细已经被那位罗浮山老神仙看穿,还在应付王元甲的挑衅。 王元甲在李狗子的威胁下,心里终究有了忌惮,一时有些进退两难,这让他本就极差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他终于不再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而是开始恼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瞻前顾后,如此胆怯。 他忽然在心里想道:“如果是这个野种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会怎么做?”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于是深吸口气,对李青石说道:“怎么,你不是一向硬气的很么,这回怎么做起了缩头乌龟,怂了?”
不等李青石说话,李狗子道:“王元甲,你是觉得就算我去了罗浮山,以后也打不过你?”
王元甲笑道:“就算你要弄死我,那也是以后的事,既然是以后的事,当然以后再说。”
李狗子正要再放几句狠话震慑他,李青石把他拉到身边,拿眼神示意了一下。 李狗子扭头看去,只见那几位掌门人朝这边走来,牛清扬微笑说道:“元甲,又在跟朋友叙旧?好朋友之间就该时常联系,何况你们从小玩到大,更不能淡了这份情谊。”
说着将其他四位掌门引到前面,介绍一番。 王元甲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这番介绍当然是针对李青石和李狗子,确切的说,只是针对李狗子。 李狗子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好在几位掌门人老成精,场面自然不会尴尬。 寒暄几句,几位掌门表达的意思基本一致,等去了罗浮山,家里如果遇上什么难事,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到,至于能不能结下这份香火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四位掌门没再厚着脸皮多待,拱手作别,带着门人弟子走了。 牛清扬对王元甲道:“好友远行在即,你今日便留下来,多说说话,明日再回山庄吧。”
王元甲尚未说话,刚才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李青石插嘴道:“牛老神仙,您还是把他带回去吧,刚才还嚷嚷着要跟我们切磋,我们可打不过他,您要不把他带走,我们恐怕就要挨揍。”
王元甲实在没想到李青石会做这种打小报告的事,在他看来,就算要做这种事,也该是李狗子做才对,稍稍转身背对牛清扬,对他怒目而视。 李青石向他挑了挑眉,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贱兮兮表情。 李狗子附和道:“就是,牛老神仙,您还是把他带走吧,我跟他可没什么好说的。”
牛清扬察言观色,猜测三人闹了矛盾,小孩子间闹些别扭是常见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说道:“早就与你说过,不要跟不懂武功的人动手,就算想切磋,也得等这位小兄弟从罗浮山学艺回来,就怕到时你已经不是对手了。”
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回去,抓紧修行,免得叫你这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落远了。”
向李狗子抱了抱拳,带着门人弟子们离去。 王元甲跟在后面,最后向李青石看了一眼,意思很明显,给老子等着。 李青石又笑嘻嘻冲他挑了挑眉。 李狗子说道:“石头哥,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就先忍忍,等我回来给你出气。”
李青石笑道:“我又不傻,这不是也没吃亏么?”
李狗子犹豫片刻,说道:“我知道我娘总给你不对付,可也只能托你照看着她点。”
李青石道:“放心,只要我在,就没人能欺负她。”
…… 日暮时分,牛拦山如约而至。 白头村举村相送,李狗子已经取代王元甲,成为村子里最大的骄傲。 瘦弱少年背着行囊,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远行,却没有半点畏惧,起码脸上看不出来。 妇人又哭又笑,看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直到终于再也看不见,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 李青石走到她身边,说道:“婶儿,没事吧?”
妇人抹了把脸,抬起头来:“石头啊,没事,这是好事,我能有什么事?”
朝李狗子离去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转身往家里走去。 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道:“石头,今天来我家吃饭吧,婶儿给你做顿好的。”
李青石愣了愣,她从没叫他去家里吃过饭,甚至很少给他好脸色看。 说是做顿好的,其实不过做了两个荤菜,另外炒了几个鸡蛋,与平时相比,确实已经十分丰盛。 妇人有些不太自然,说道:“以前因为狗子跟你玩,我总骂你,还打过你几次,其实早就想给你道个歉,可老是抹不开脸,今天跟你说声对不住。”
李青石道:“都过去了。”
妇人解释了一句:“我不愿意让狗子跟你玩,是怕别的孩子欺负他。”
李青石道:“我知道。”
妇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别人有没有因为这事欺负过狗子?他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从来不跟我说,我知道他心里对我一直有怨气。”
李青石笑了笑:“没人欺负狗子。”
妇人也笑了笑:“本来想着,不管怎么样,总要多挣些钱,多攒些钱,总不能让狗子娶不上媳妇,我这张脸不要也就不要了,谁知道他竟然让罗浮山上的神仙看中了,早知道这样,我,我……”妇人突然有些哽咽。 李青石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过了片刻,妇人才又说道:“狗子命苦,摊上我这么个没出息的娘,这些年吃的穿的都比不上别的孩子,这下好了,没白给他起李后福这个名字,往后就有福气了。”
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其实你的命也不好,你娘的命更苦。”
“都过去了。”
李青石咧嘴笑了笑,只是笑脸有些僵硬。 嘴里说着都过去了,可有些事在他心里,真的过不去。 比如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屋门咣当咣当响个不停,不知道谁想闯进来。 他缩在母亲怀里,吓得都不敢哭,母亲也在发抖,可她还是拎起菜刀冲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湿透的回来,笑着跟他说:“石头别怕,是只野猫。”
当时他恨透了那个想要破门而入的人,等长大后,才知道更应该恨的,是那个遗弃他们母子的男人。 李青石收起思绪,长出了口气,打算明天就去松云观看看。 送走李青石,妇人望着天上月亮发呆,许久后自言自语道:“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可能心里早就不认我这个娘了……” …… 荒野小道上,牛拦山问道:“跟你一起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李狗子有些拘谨:“叫李青石。”
牛拦山又问:“他有没有师父?”
李狗子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老老实实回答道:“有,是个叫刘北斗的老头,一个土郎中,石头哥跟他学看病。”
牛拦山心想,果然!看来他们不知道老前辈的身份,那我也不能说破。 听见李狗子又说道:“前几天刚死了。”
牛拦山愣了愣,嗯了一声,看来老前辈不知道又去哪里云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