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柚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会觉得自己过的不开心吗?”
何向阳眯了眯眼,望向墙上挂着的油画,说:“青柚妹妹,人的心一共就这么大,如果总记得不开心的事情,那人生该多无聊呀。”
他笑了一下,“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它吧?”
林青柚怔仲片刻儿,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看起来总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男孩会有这样一个几乎称得上悲惨的童年。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很多人,人人都说自己苦,但真正苦的那些人反而不说话,世界以痛吻他,他却报之以歌。 “我回屋啦,你去看看行哥吧,他应该在楼下的阳台那里。”
何向阳朝她挥了下手,转身推门。 “何向阳。”
林青柚看着他模糊的背影,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
他回过头来,脑袋上还顶着那个硕大的红色蝴蝶结,四角缀着的珍珠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 “我觉得你超酷的。”
她弯了弯眼睛,笑。 经历过黑暗,却仍然记得追逐光明。 何向阳愣了愣,随即也跟着她笑了一声,朝她比划了个耶的手势,傲然的像个小公主:“当然,我可是最酷的小仙女。”
阳台上的门半遮半掩,林青柚从二楼下去,抬眼就看到了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她都能看到环绕在他身边的那抹烟雾,层层叠叠的将他的眉眼掩了个严实。 大理石栏上放着一盒烟,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林青柚其实很少见他吸烟的,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她这个未成年小朋友的原因,自从上次他过完生日,她就再也没见过他身上带着烟盒。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景行转过头来,眉眼间微有诧异:“怎么还没睡?”
他下意识的熄了烟,那点在他修长的指间明明灭灭的火星很快消散在夜空里。 林青柚没去推门,就在那条半开半掩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景行看着她,脑中不期然的想起了之前去二中的时候,她从操场铁栅栏挤进去的那个瞬间。 林青柚的手按在石栏上,想坐到上面去,她的身上穿着景行的卫衣,下摆太长,不太容易往上跳。 景行倾身过来,单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上去,林青柚调整一下姿势,小爪子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景行没再动,手按在她身体两侧的石栏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看她。 林青柚的视线和他齐平。 他的眼睛里有重重夜幕,夜幕下是她的那抹小小的身影。 “景行。”
她搁在他右肩上的手无意识的抓紧,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当时是不是很怕?”
景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时候。 她在说刚才韩立将话题扯到她身上的那会儿。 几乎是在韩立那句“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多可惜啊”的话出来的一瞬间,景行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嗯,我在怕。”
景行的尾睫微微一动,低声应道。 他真真切切的介意韩立说的那些话,他怕她会出事,怕她会受伤,更怕她因为自己而重演何向阳曾经所遭遇的一切。 林青柚软声说:“你别担心,他伤不了我。”
真打起来的话,大概率会发生的事件是她一个不小心没掌握好力度,真的把韩立的门牙给一颗颗的敲掉了。 景行没说话,瞳色越发的幽深,他知道韩立伤不了她,但仍然会介意,只要一想到那种事情存在的可能性,他的心里就是一阵无底洞般的下坠。 林青柚看他沉默,眸光闪了闪,又问道:“你很在意他说的话吗?”
“他说我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
许是因为吸了烟,景行的嗓音听上去微微发哑,“但我在意,他说你。”
林青柚将手抬高,放在了他柔软的黑发上,动作很轻的揉了揉,轻声说:“我没关系的。”
不过是说几句罢了,不疼不痒的,也妨碍不到她。 景行却摇了摇头,嗓音低哑而温柔:“可我不愿意。”
他的糯米团,什么都好,还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有夜风从海面上吹来,拂过了耳侧的发丝,林青柚微微仰了仰头,看向了悬在半空的一轮弯月,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有几颗寥散的星子露了出来。 夜已经深了。 景行的声音低低的荡开在夜色里。 “我自己种的因,怪不着别人,所以得的果,我也得自己受着。”
他垂眸,长长的睫羽轻轻颤着,细柔的呼吸拂在她的肌肤上,连带着他的那点无力和茫然的情绪一并传了过来。 “景行,如果能重新选择一次,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林青柚双手捧上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道。 景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茫然的闭了闭眼,哑声说:“我不知道。”
他还是没说不会。 林青柚的眼神柔和下来,动作很轻的蹭了蹭他的鼻尖,别人不了解景行,她了解。 虽然他看起来像是没那么容易接近的模样,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骨子里的教养不会允许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孩被暴打而冷眼旁观。 如果一个人在面对需要帮助的弱者时候选择置之不理,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爱人,因为那种人的心里没有任何温情的存在。 一个心脏没有任何温度的人,又何谈去爱别人呢? 景行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朝着周小萌伸出手,然后保护好自己在乎的朋友。 城市的巨钟咚咚响过三声,沉闷的钟音夹杂着隐约的海浪声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整座湘州城都沉寂了起来。 景行眼神晦暗不明的望向远处,良久,他收回视线,直起了身子,纤长的指尖碰了碰她的小脸:“很晚了,去睡觉吧。”
林青柚坐在石栏上,没动,歪头看了他两秒,忽然朝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