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石坐在办公桌前，无事可做，拿出樊丽给他的画册，翻看着西方油画集，一页一页地慢慢欣赏，前面的都很好看，越往后越看不懂。

看了一会，他拿出铅笔，在A4纸上练起素描，一道道地划着线条。

看着自己一深一浅的笔印，无奈地苦笑：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秦宓：“ 忙什么呢？”

“没有忙，在看风景。”

“下班来找我，老地方。”

没到时间，星石便打了卡下班。来到茶舍，秦宓已经等候多时，旁边是张建极。

秦宓泡上一杯龙井茶，递到星石面前，星石忙伸手接住。

秦宓笑着说：“小心，还很烫。”

她的声音轻柔而清晰，非常悦耳，让人一听就感觉心神清怡，每次见到她，即便不看她的眼睛，都会有一点点的心跳。

张建极说：“杭州当地龙井采摘后，直接空运到北京，能分到这里的每天不超过十斤。”

星石知道这个价值，他慢慢饮了一口，虽然不会品茶，但也能感觉到这个茶的与众不同。

“还可以吧？”

“真的是好茶。”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一直关注你的报表，无可挑剔。数据分析，是专业人做的专业事 ；领导者，要做的事只有一个事：决策。你，以后就是要做决策的人。”

星石听着。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的眼光。你现在唯一缺乏的就是视野，这个视野不是书本上能够写的，而是一部尔虞吾诈的江湖大典，办公室的人是一辈子体会不到的，只有跳出自身的小圈子，融入到社会最顶层，才知道血雨腥风是什么滋味。就像上次我给你说起的粤南帮，你的反应很惊奇一样，之前你闻所未闻，不光是你，绝大多数的人都和你一样。你们所知道的商圈都 是海面上的能看到的，我要带你到海底里，领略一下真正的商圈格局，谁才是食物链的最高级生物。好多人创业有才华、有抱负，差就差在不懂这里面的规则，随便遇上一个暗礁、一个涌浪，都会葬身海底。”

星石点点头。

秦宓说：“听说你在学画？”

“打发时间罢。”

“突然赋闲，感到很突然吧？”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应该是适应了。”

张建极点点头，说：“是的，之前在金光，不过这次好多了，至少你还有一张桌子。”

星石笑了笑。

张建极看着他说：“你这么年轻，还有很多的事，需要你去做，况且你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我的老师说过，人这一生很奇怪，很多学物理的人最后做了英语老师，学历史的却成了保险经纪人。”

“就像这次你压根没想到，坐在你对面谈判的会是追求你的女孩：林霜。”

秦宓笑着问星石：“是不是很意外？”

星石说：“也许真的是需要岁月的积淀才能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张建极点点头，说：“非常对！人生这条路很长，林霜可能也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和林霜已经上新闻了。”

星石颇感意外，因为从来不关注娱乐新闻，对此事是一无所知。

秦宓笑着说：“你没想到吧，有娱记把你和林霜的感情写了一段几千字的文章，不仅是现在，连大学时期的二年同学时光也描写的有声有色，而且被林旦视为东床快婿。”

星石感觉莫名妙，纯属子虚乌有。

张建极看着星石，笑着说：“你感觉这是无事生非吧？那是因为你还没习惯。你可能没有受影响，但是我却和嘉和彻底决裂。”

“为什么？”

“我和粤南帮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这篇娱乐新闻，他们怀疑我和林氏暗中往来。我张建极做事，需要偷偷摸摸吗？区区一个金光，还不值得让我如此。嘉和是我创立的，今天它在我手上丢了，明天我要让它物归原主。”

星石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副总陈立来自己办公室所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秦宓说：“张总决定成立一个新的公司。”

张建极说：“公司成立第一件事：收购金光！我就是要来一个虎口夺食、完璧归赵。”

星石思索着，保持沉默。

秦宓说：“我真诚希望你能加入。人才，挑战的就是难度，越顶级的人才，越是要挑战更高的难度！第一，你是张总认可的人才；第二，张总是难得一现的伯乐。同时，他的能力，不是你能想像到的。”

星石对张建极说：“你是北派吗？”

张建极摇摇头，说：“我不属于任何一派。”

他指向秦宓，说：“我属于她，秦派！”

秦宓有些娇羞地捅了他一下，低声说：“不要乱说。”

张建极看着她，说：“我是说真的。”

表情严肃。转头对星石说：“最关键的是：我和你一样，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我怕再过十几二十年，就没了这个雄心壮志，我现在才四十不到。”

星石淡淡一笑，说：“张总都这么说，我好像也没有推辞的理由了。”

秦宓举起茶，说：“让我们干杯！”

三个人以茶代酒。

张建极对秦宓说：“公司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大秦！”

秦宓看着张建极，说：“这么难听。”

张建极颇为尴尬，说：“这可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呀。”

“我知道。”

秦宓说：“但是我不喜欢，你们男人就爱打打杀杀。”

张建极说：“你说吧，什么名字好听？”

秦宓说：“金光的光字我挺喜欢。”

张建极皱着眉头，说：“光？这个可不好起。”

星石说：“张总的名字就刚好。”

秦宓说：“对啦，极光，北极的极光。”

张建极沉吟了一会，说：“极光？也可以，听着不错。只要你喜欢，就叫极光。”

三个人聊了好久，星石起身告辞，秦宓为他送到庄外。

星石走了之后，秦宓回到茶舍，对张建极说：“你怎么这么有兴趣培养白星石？他有那么大的价值吗？这么年轻。”

“当然有，非常有价值，他的背后站着一个林氏。”

“林霜？这不是娱乐新闻吗？能当真？”

“假作真时真亦假。再说，你怎么知道星石不喜欢林霜？”

“你也认为白星石其实是喜欢林霜的？他们会在一起？”

“不，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说什么？”

秦宓非常奇怪，说：“你刚刚才说他喜欢林霜，为什么？”

张建极喝了一口茶，说：“男人的世界，你不懂。”

“如果白星石不依靠林氏的力量，那他就没什么价值。”

“他的学识不是价值吗？为什么只有依附林氏才有价值，白星石不这样想，我也不这样想。”

“学识当然重要，可是光靠学识不见得能走多远，我认为现在这个世上依靠关系才是最好的路。”

“对，不只是现在，古今中外，都是这样。面对关系，一般人都只是附，但我认为攀更重要。”

“就是野心嘛。”

张建极看了一眼她，笑了笑，说：“依照白星石的性格，他和这个世界是有一层隔阂的，不会走多远，做总经理是可以的，做董事长就不行。因为他和其他人没有共同理念，没有一样的价值观、世界观，不会与人同流合污。就像一块玉一样，太硬气，易碎。”

“那你培养他有什么目的？”

“就因为他像玉一样的性格！太锋利！是一把刀。”

“你们男人的世界，真的就像江湖一样。”

“江湖就没有温情了吗？”

他脉脉看着秦宓。

秦宓娇羞般扭过头去，嘴里叨念着：“就算白星石不喜欢她，难道林霜会就这样放弃？”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贵。真有一天白星石抛弃豫心，来追林霜，反倒让林霜看不起。偏偏林霜是千金的命，千金的性格，所以注定她伤心的命。”

“这么说白星石也是有意为之了？说到底，他还是喜欢林霜的。”

“为什么一定要纠结是爱还是不爱，所有事情到头来，只有结局，没人看过程的。项羽放走刘邦，史书上会写项羽当时是怎么想的吗？我不敢断定白星石内心是怎么想的，他的确与普通人有一点不同。但是林霜，我敢断定她还会和白星石来往，她对白星石可以说是一种痴迷了。”

秦宓深情地看着张建极，笑着说：“就像你当年对我一样吗？”

“我以前、现在、以后对你都是痴迷。”

秦宓一笑，说：“就算林霜对白星石痴迷，但我相信她最终不会选择白星石的。”

“为什么？”

“女人的世界，你不懂。”

朱宣正在画画，豫心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朱宣吓的跳起三丈高，回头一看是豫心，说：“专心的人是不能打扰的。”

豫心说：”白天都被吓成这样，肯定夜里没做好事

星石过来看看他的画，说：“你这个小鹿画的不错。”

樊丽说：“这哪是小鹿？他本来想要画个鸟，结果就成了鹿。”

朱宣说：“这是印象派风格。”

他看着星石，说：“今天这么清闲？这不是你的风格呀。你应该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在工作才是。”

星石笑了笑，说：“该读的书都读的差不多了。”

朱宣说：“那就考研呗。”

星石说：“昨天刚拿到硕士学位。”

樊丽和朱宣满脸惊愕，看着星石，看的话都说不出。

樊丽说：“我们学士都还没读完，你都硕士了？那接下来呢？是不是要读博士了？”

星石摇摇头，说：“不读了。”

朱宣问：“为什么？”

星石说：“实践是最好的理论，想靠史书去了解历史真相，是永远不可能的，因为身在历史的人是不想让后人看到他们的事迹，除非他是为国为民。只有自己走进历史，化身历史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才能真正了解历史。”

朱宣落寞地说：“我就说了，你是要进历史的人，我们就是宇宙里的一粒微小的尘埃。”

樊丽搂着朱宣的脖子，说：“谁说的？有你在我身边，你就是一个有用的人。”

豫心说：“就算是尘埃又怎么样，做尘埃的人多了。”

樊丽说：“对，我们终将都是尘埃。”

朱宣抬头问星石：“差点忘了，你们是怎么把金光给夺回来的？嘉和怎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嘉和收购金光也用了半年的时间，你们怎么就用一周的时间将金光抢回来的？嘉和这退让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割地赔款都没这么快。”

星石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也是我不想再读下去的原因。张建极肯定有什么手段，但是我现在还不清楚。”

樊丽说：“前几天经过西大门菜市城，有一个男的在我面前一晃而过，好像是金楚河。”

几个人愣了一下，朱宣说：“怎么可能？他们一家人不是都回山西老家了吗？”

樊丽说：“反正是有点像。”

朱宣说：“好好的，说他干嘛呀？”

转头对星石说：“极光的名字起的好，办事效率就是快，和北极光一样刷的就过去了，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星石说：“是的，张建极要举办一场盛大筵会表示庆祝。”

朱宣说：“把我们都带去呗。”

樊丽叱到：“没吃过宴席吗？有什么好去的？”

朱宣说：“这你就错了，人最重要的是圈子，那里面肯定都是这个行业的精英人士，多交几个朋友不是很好吗？就像画画一样，身边都是大师，你成长进步的速度才会快。”

樊丽瞪了一眼他，豫心说：“好呀，让星石带我们都去看一看，我也想见识一下什么是精英。”

星石说：“好的，那就这么定了。”

五星级大酒店，张建极正和友人觥筹交错。豫心是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酒店，比之半山酒店不知辉煌多少倍。朱宣和樊丽虽然也来过几次，可是在这里依旧不敢喘大气，身边都是富豪精英、社会名流，举止谈吐斯文有礼，朱宣都不敢插入他们的话题。

豫心倒是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在一边盯着坐得端端正正的两个人，不禁暗笑。偶尔看一眼远在主宾位置的星石，和星石悄悄的比个手势。

酒过三巡，酒店房间的大门打开，进来一个人，直接朝张建极走去。

白星石不认识，却看见张建极满脸的笑容突然僵住。

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张建极失声到：“明彦？”

白星石心头一震！

这个叫明彦的人一身休闲，脸色随和，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他向张建极伸手，说：“张总成功收购金光，特来祝贺。”

张建极像是呆住了一样，站起来缓缓伸出手和明彦握在一起，说：“哦，谢——谢谢。”

明彦说：“本来是要和嘉和打交道的，没想到张总速度太快了。明天起，我们就要开始正式面对面了。”

张建极愣在原地，左手中的手帕掉落桌子上。

明彦转头看向星石，说：“你就是白星石？”

星石点头。

明彦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果然不一般。”

说完转身走了。

隔了好久，张建极指着门外，问秦宓：“刚才那人是明彦吧？”

“是啊。”

张建极像失魂一样，坐了下来，眼神无主。

星石轻声问张建极：“他是什么人？”

张建极直摇头，过了好久，说：“神一样的人。”

酒宴结束，人群也都散去，朱宣带着樊丽和豫心也先回去了，只剩下张建极、秦宓和星石。

星石问：“这个明彦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建极说：“明氏家族的名号没有林氏那么响亮，很多人可能都没听说过，可是其影响力，没有之二。从建国时，明氏一族延续了五代，明彦就是第五代里最杰出的一个。”

“为什么我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所有的大企业里都没有明彦这个名字。”

“他根本没有任何职务，也没有任何头衔。”

“那这次他的出面，代表了谁？听他说的话的意思，是受北派委托？”

“不，他不属于任何一派。”

“他此次的目的是什么？是针对我们吗？”

张建极深吐一口气，说：“看这个样子，来者不善，怕是他想要收回金光的股权。”

秦宓在一边说：“有那么可怕吗？他既不是北派的人，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

张建极摇摇头，说：“真不能掉以轻心，明彦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